十根手指仿佛还未被驯化,在琴键上翘得高高的,脚下踏板的功能也未被开发,声音一个一个蹦出来,总的来说,勉强可以听出来是一首曲子。

  偏偏这首曲子还挺长的,花卷听到后面都有些犯困了。

  忍住打哈欠的冲动,她的思维渐渐发散开来……

  终于一曲结束,一边的乐师们齐齐鼓起掌,这才惊醒了花卷。

  花卷也跟着鼓掌。老乐师满意得站起来,回头看一眼花卷,眼里的得意明晃晃的——

  怎样?是不是天籁之音?

  就连崔妈妈也很是惊喜,她问花卷:“怎么样?好听吗?”

  花卷突然不知道怎么回答,嘴巴喃喃说出三个字:“还不错。”

  这三个字无疑是对在场所有乐师的侮辱,他们叽叽喳喳开始表示不满。

  老乐师抬起手示意大家安静,然后问花卷:“这位姑娘好大口气,莫非你也会弹?”

  花卷没学过琴,但是《献给爱丽丝》这么有名的曲子还是知道个开头的。

  她以为大家只是友好切磋,也不知道这些乐师什么来历,不好意思地说:“我会一点点。”

  老乐师让到一边,做出一个“请”的姿势,一脸不屑。

  花卷走过去坐下,然后弹奏起来。

  《献给爱丽丝》属于学龄前儿童学琴必备曲目,听着好听,特别唬人,但是前半部分弹下来十分简单,都是有规律可循的。

  她只弹了两个乐句,屋里所有人都惊呆了。

  这才是天籁啊!

  原来这琴竟是两只手分工合作,低音区由左手负责,专门弹和弦,而右手只用弹右半边的高音区!

  而且低音和高音,左手和右手,配合得简直是犹如流水潺潺,流连而出,浑然天成!

  他们忍不住靠近,这才发现,花卷的指法也和他们的不同。

  他们中有人赶紧拿出毛笔记下:手指无需翘那么高,双手在移动时可以以大拇指为支点,中指或食指跨过去……

  可不是像他们两只手蹦跶着来!

  琴音戛然而止,花卷站起身说:“抱歉,不能再弹了……”后面的不会了。

  乐师们误会了她的意思,赶紧点头:“可以理解、可以理解,不能再弹下去了。”这样好的曲子都还未出世呢,后面岂是他们这些外人可以听的?

  老乐师脸色难看,自己方才就像个小丑,总以为他技艺高超,哪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他问花卷:“不知这位……前辈,这首曲子叫什么名字?”

  花卷说:“我不是前辈,我会的也很少,这首曲子叫什么也不重要,它不会出现在这个世界上。”

  听她的意思,她一定是个隐世高人了!

  “您作有如此好听的曲子却大隐隐于市,让我等汗颜。”

  花卷赶紧说:“你们误会了,这曲子不是我作的,这是海外洋人的曲子……洋人知道吗?他们的东西到我们这不一定就适合我们,我相信你们也能创作出有我们风格的曲子,然后扬名中外!”

  几个人听得激动,又抓着花卷问了一些关于钢琴的事。

  花卷和他们解释了一下,钢琴的左手一般负责和弦,右手负责旋律,左右手分工明确,相互配合。

  顺便把踏板也演示了一下,但是具体在曲子里什么时候用、怎么用,还得看他们的悟性了。

  “如此看来,这琴和我们所知晓的乐器竟然完全不一样,是我们想当然了。”

  花卷说:“这个琴琴键多,要弹什么音就按什么键就可以,比古筝简单,但是可变性也多,都看你们怎么玩了。”

  她看了看时间,对崔妈妈说:“时间不早了,我得回店里了,改天再聊。”

  崔妈妈帮她将斗篷拿来,送她到了门口,对她说:“花老板,我打听到您不喜欢黄白之物,独爱一些花瓶、器皿类的,可我这小小青楼偏偏俗得很,没有那些东西……”

  她四下看看,见没什么人,就从袖口里掏出一个玉镯子,塞到花卷手里。

  “这是我们家被抄家时,我母亲偷偷留给我的,我保留至今。如今我没有什么可给您的,还望您收下。”

  花卷感觉手里温热滑腻的镯子,也不敢细看,赶紧说:“这是你母亲留给你的,我不能收!”

  崔妈妈说:“我留着也没用,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我,我戴也戴不得,卖也不敢卖,不如送给您抵这琴钱……他们都说您有办法出手,我这才敢给您拿来,不然这种来历的物件我是断断不敢拿到您眼前的。”

  花卷见她执意要给她,于是就收下了。

  “我的确是有办法出手,但是你不用留下个 念想吗?”

  她自嘲地笑笑:“这镯子放在我这,我怕弄脏了它。有些事有些人记在心里就好了,这些死物能有什么念想?”

  这十几年她经历了那么多事,早就看开了。

  目送花卷的马车远远驶出了巷子,她这才回到厢房里。

  几个乐师丢下几大包银子,说:“以后这琴我们几个包了,就放在这厢房中,我等一定会作一首好曲子出来的!”

  崔妈妈掂了掂银袋子,感受了一下他们的诚意,又想,将琴放在这边,把门关紧了,姑娘们也能睡个好觉,便同意了。

  只是每逢初一十五的晚上,还要将琴抬到前院大厅里,毕竟青楼还要靠它吸引客户的,那几个乐师也表示了理解。

  老乐师问:“我听你方才唤那女子花老板?不知她是哪家青楼的女老板?”

  崔妈妈冷哼一声:“你当与我来往的都是青楼女子啊?人家是正儿八经的清白人,只是不拘小节,没有看不起我们这等人,我这才能和她来往。”

  老乐师有个猜测:“难不成是大名鼎鼎的花卷小吃店的花老板?”

  崔妈妈哼了一声,也不回答,只是交代他们:“先说好,这些钱可不管你们的三餐,吃食都要另外交钱的!”

  然后就留下这几人,走了。

  他们并不在乎,平时作一首曲子都是各个歌坊抢着要,向来都是价高所得,若是能得宫里青睐,卖个几十两黄金都轻轻松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