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中静谧无比,只能听见燃烧的炭火中火星子偶尔炸开之声。

  宁云舒眼中染上惊疑。

  惊的不是他为何说出此话,而是这句话从他的口中说出来竟然毫无违和感。

  就好像她真的对他做了什么似的。

  可明明她连他手指头都没摸过,他怎能煞有其事地说出要她为他负责这种话来!

  想罢,宁云舒觉得可笑,嘴角止不住上扬,掩唇笑出了声来,然后笑意渐渐阴冷,托着头直勾勾看着对面之人。

  “张大人当初在接风宴献曲之时就应该料到你会因本宫声名狼藉,现在才来说这种话,会不会晚了?”

  “不晚。”张知熹眸色郑重。

  宁云舒冷哼一声,眸中点染愠色:“你若再说此等话,日后这琴也不必来授了!本宫可负不起这责!”

  张知熹唇线微抿,收回视线手指落到琴弦之上,指尖拨动,琴声舒缓又染着几分冬日愁绪。

  因为是她,所以何时都不晚。

  他不在看她,专注地抚琴,岁月的流转在此刻都慢了下来。

  房中琴声婉转、温度适宜。

  宁云舒侧卧在榻上,瞧着张知熹的侧颜,眼神疑惑。

  他今日来做甚?

  就是为了看她一眼不成?

  宁云舒的目光不自觉落到他的唇上,那日的回忆霎时间涌上脑海中。

  她的心猛然加速跳动,暗暗收回视线不敢再想。

  过了不多时,听着轻柔的琴声,宁云舒困意渐渐袭来,枕在手臂上不知何时睡去。

  良久,张知熹的手上动作停下,转身静静看着她的睡颜。

  她面色白皙,因为房中温度的升高染着些许绯红,脸颊也终于有了肉感,不似刚回朝之时那般骨瘦形销。

  只是她连睡着了眉头都微微蹙着。

  他也不由得拧眉,极小心地起身朝她而去。

  来到她身边便能嗅到她身上浅浅的香气。

  他自问为官数载,怎样的女人没见过,但偏偏只要她离他近了,他便控制不住会心猿意马。

  张知熹眉头微沉,取过一旁的锦裘动作轻柔盖在她身上。

  看着她呼吸平稳,蹙着的眉头缓缓松开,他才转身而去。

  走出殿外,檀巧与上前,却见张知熹做出噤声动作。

  “大人,公主她?”

  “公主在小憩,先别进去打扰。”

  “是。”檀巧微微颔首,压着声音道,“奴婢送您。”

  走出去几步檀巧发现他双手竟空空,疑惑道:“大人,您的琴呢?”

  张知熹回眸朝殿中看了一眼,嘴角扬起极浅的弧度:“放着吧,本官明日再来。”

  檀巧闻言心领神会,暗暗一笑:“是。”

  檀巧送着张知熹走出永宁殿正门,迎面却又是一张熟悉的脸庞。

  “奴婢见过大将军!”

  檀巧连忙行礼,没想到沈琰居然会出现在永宁殿外,而且手中还提着一个食盒,与他一身的肃杀之气实在违和。

  沈琰见张知熹从永宁殿出来,眼神霎时冰冷。

  徐舟衣的事情发生之后,宁云舒又被禁足永宁殿。

  他自知她的事情与她无关。

  只是今日受雪儿之邀进宫,路过宫外果子铺时想起七年前与她一起私逃出宫,她对这间铺子的果子赞不绝口。

  所以才顺便买来欲给她尝尝,也顺便看看她近况如何,是否还沉浸在徐舟衣的死中无法自拔。

  然而他却未曾料到会在这里遇到张知熹,看来他是多余关心了!

  “大将军,公主已睡下。”张知熹先开了口,语气平淡,眼中却比平日里多了几分冷峻。

  沈琰冷笑一声,眸底暗藏愠色。

  当年他与宁云舒日日相处之时,他张知熹还在茅草屋里考功名,今日却在他面前以这种姿态说话。

  真是可笑至极!

  他今日来此全然是因为往日情分,难不成还以为他很在乎她吗?

  沈琰想罢,阴沉着脸转身便朝飞花殿的方向而去。

  檀巧一脸狐疑:“奴婢以为大将军是来送东西给公主的,怎就走了呢?”

  张知熹依旧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余光看向檀巧,语气重了一分:“长公主之所岂是外臣能随意而来。”

  檀巧怔住。

  张大人言下之意就是要她们这些下人盯紧些,莫让除他以外的其他男人再出入长公主的宫殿。

  可张大人这招分明是只准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很难评啊!

  檀巧暗暗腹诽着,微微欠身:“是,奴婢日后会更加谨慎。”

  飞花殿中。

  小太监喜形于色,手中提着食盒便往殿中而去。

  “公主,是大将军来了!”

  宁陌雪眸色一亮,忙起身欲出门。

  小太监又忙道:“可是大将军留下这个食盒便走了,说是军务繁忙。”

  宁陌雪闻言有些失落。

  沈琰已经半个月没有进宫看她了,她又不像宁云舒有出宫的金牌,遂只能写信给他。

  借口这些日子她胸前的伤口难受,需要玄武军中的伤药,希望他能亲自送来。

  不料他送了东西便走了,还是未能见上一面。

  身后丹青劝慰道:“公主您看,将军百忙之中还准备了东西给您呢!”

  宁陌雪看向食盒,心中也多了几分安慰。

  “还是琰哥哥有心。”她含笑说着,上前打开了食盒。

  里面是分外精致的果子,各种款式与味道装了满满一盒。

  “呀公主,这是宫外的果子呢!”丹青艳羡说着。

  宁陌雪拾起一块送入口中,香甜四溢,甜蜜似潮水涌入了心底。

  小太监又呈上伤药:“还有伤药。将军虽忙碌,但可见心里也是一直惦念着公主呢。”

  宁陌雪笑意染上几分得意。

  她就知道,琰哥哥心里只有她。

  如今宁云舒是天煞孤星之事想必整个大肃都传遍了。

  一个天煞孤星与一个紫微星。

  琰哥哥自然知道该远离谁,又该亲近谁!

  永宁殿,寝宫。

  宁云舒醒来时已经暮色将近。

  房中只有檀巧守着,张知熹的位置早已空空。

  “公主,您醒了。”檀巧上前扶她起身。

  宁云舒坐起身子来看向窗外灰蒙蒙的天色。

  也只有在白日里她才能睡得安稳一些。

  一到夜里,只要闭上眼便是挥之不去的噩梦。

  尤其是徐舟衣死后,她几乎整宿整宿未眠。

  今日倒是睡了个囫囵觉。

  她揉了揉额头,问道:“张知熹几时走的?”

  “回禀公主,张大人走的时候近午时。”

  宁云舒目光落到桌上的长琴,眸色复杂。

  他故意将琴留在她这儿,以为她不知他的心思?

  从前怎么发现这人心眼子这么多。

  宁云舒暗暗想着,嘴角不自觉上扬。

  “公主,还有方才大将军也来过。”

  宁云舒倏地脸色一僵,眼神渐渐冷了下来:“他来做甚?”

  檀巧道:“瞧大将军像是来给公主送东西的,但大将军来时正好遇到张大人离开,张大人说您睡下了,大将军脸色很是难看,东西都没给便走了。”

  闻言,宁云舒发出一声冷哼,道:“本宫这儿可不是随随便便什么外臣都能来的!日后你们可好好盯着!”

  檀巧讶异道:“公主!方才尚书大人也是这般与奴婢说的!”

  宁云舒闻言目光淡淡看向门外。

  她才不要与他说一样的话!

  想罢,她努力将他从脑海里摒弃,想到了今夜的正事,道:“备膳,今夜本宫要见一个有趣之人,可不能耽搁。”

  檀巧正色颔首:“是。”

  宁云舒眼里浮出一抹阴戾。

  陶婉乔……

  这枚棋子,终于派上了用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