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云舒走出寝宫,晨雾茫茫。

  嘴唇轻启便能吐出白雾。

  莺莺迎面而来,欠身道:“公主晨安,李衙内正在殿外等候,是否召见?”

  “李衙内?”

  宁云舒回忆里似乎并不认识这号人物。

  一个小小衙内竟还得以入宫来此?

  “公主,兵部侍郎家那位,李俊。”身后檀巧提醒着。

  宁云舒恍然。

  这些日子倒是没有问过李俊出宫后的情况。

  才短短这些时日,竟就被安排上了衙内的职位。

  看来那兵部侍郎还是对这个嫡子没有完全放弃。

  “让他进来吧。”

  宁云舒转身进了偏殿,宫人给殿中又添了炭火。

  不多时,李俊疾步而来。

  他着一袭月白色锦袍,腰间束一条明黄色丝绦,挂着一块温润的羊脂玉佩,随着他的走动,玉佩晃动,发出清脆之声。

  但见其神色凝重,左右手中还拧着大包小包的东西。

  “微臣见过长公主!”李俊一脸惊喜,慌忙朝其行礼,“真是一日不见甚至想念啊公主!”

  宁云舒知此人向来嘴贫,也懒得理会,只是饶有兴趣地看向他左右之物。

  她以前没发现李俊还有这种情商,还懂得人情世故。

  “李衙内来便来了,还带这么多礼物作甚?”她道。

  李俊挠头一笑,道:“公主,这些是……是给微雨阁那位的。”

  殿中众人听了都面面相觑。

  感情这提着大包小包来永宁殿并不是为了感谢公主当初之恩,而是来见别人的!

  宁云舒眼中闪过一丝浅浅的尴尬。

  这倒才是他能做出来的事。

  要真是特意来送礼给她,反而显得他这人太聪明。

  “微臣听说娘娘腔伤得很重,他那人吧,虽然最开始与微臣有些误会,但为人还算仗义。如今他受难了,便想着来瞧瞧。”

  李俊说着,想起当初他因为一时猪油蒙心而进宫。

  虽然因为大殿下之事遭了娘娘腔一顿打,但那之后又发生了许多事。

  若不是娘娘腔,他在微雨阁那段日子,只怕是更难受……

  李俊想着,疑惑问道:“公主,微臣听说娘娘腔进了天牢,这是怎么回事?”

  宁云舒冷冷看向他:“你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

  李俊浑身一怔,连忙摆手:“诶诶诶,那不听也罢!不听也罢!”

  宁云舒扶额淡淡道:“去吧,给你一炷香的时间。”

  李俊闻言欣喜:“是!多谢公主!”

  桂嬷嬷看着李俊离开的背影,感慨道:“公主,没想到这李衙内还是个情深义重之人。”

  “他在微雨阁待了也有数月,全仰仗长歌照拂,心存感恩也是该的。”

  宁云舒说着,暗暗思忖。

  李俊如今做了衙内,也不知兵部侍郎几时才有机会将其调遣入兵部。

  恐怕想要将这颗棋子安**去,还要借宁南州之手……

  如今宫中的局势扑朔迷离,她必须步步为营更加警惕。

  尤其是三日前那夜,她收到神秘给送来的信件后,派出的暗卫回来禀告那送信之人既然出自钦天监。

  那日,暗卫跟踪那人至钦天监便不敢再贸然进去。

  钦天监中有众多高手与术士,能够如此潜入者,必然只能是内部之人。

  可她与钦天监从没有半点瓜葛。

  也没有听说青州与钦天监何人有联系。

  为何钦天监的人会拿着徐舟衣的信物?

  宁云舒思考了这几日,还是想不透钦天监与徐舟衣的关联。

  徐舟衣从小在青州长大,也不大可能会认识钦天监之人。

  而且为何偏偏是钦天监,太过巧合。

  当初皇上下旨赐婚后,她便收到张知熹的来信。

  信中张知熹明确告知她,国师乃是宁南州**。

  皇上受道家之学浸润,于天地宇宙之理、神秘玄奥之祭仪,皆怀崇信。

  是以,对于占卜之术、卦象所示,以及世间怪异之象、超自然之力,深信不疑。

  所以只要让宁南州寻国师帮助,给她扣上天煞孤星之名。

  那皇上为了江山社稷稳定必然会收回成命。

  事实也如张知熹所料。

  国师出关后的首要之事,便是面见皇上,直言她乃天煞孤星。

  日后,贤妃与宁煜若再图谋将她远嫁,便再无机可乘。

  辰时,薄雾散开了些,阳光在云端若隐若现,大地还是萧瑟寒冷没有半点温度。

  殿中,宁云舒撑着脑袋看着窗外神色放空。

  “公主,张大人来了。”

  她回过神来,目光望去,只见张知熹正怀抱长琴,笔直地站在门外。

  他身着冬日的朝服,尽管衣内添了袄,但整个人看起来依旧清瘦。

  宁云舒心中思忖,或许是因为他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庞,加之皮肤略欠血色,才使得他总是显得如此消瘦。

  可实际上确实藏得极深,那衣衫下藏着的……

  宁云舒摇了摇头没有再继续回想。

  “请进。”她道。

  张知熹走进来,似乎在打量她。

  “怎么?”宁云舒眉头微挑,“本宫哪里很奇怪?”

  张知熹微微摇头。

  他只是在确认她的状态,毕竟徐舟衣一事后,她又一直被禁足。

  他很难不担心她,所以今日也只能以授琴为借口前来。

  如今看来,她看虽似正常,可憔悴的脸色还是说明她未能从徐舟衣一事中彻底走出来。

  想罢,张知熹没有提及关于徐舟衣之事,而是长琴放在桌上,道:“公主请。”

  宁云舒慵懒地依靠在榻上:“今日本宫不想学。”

  张知熹表情没有什么变化。

  他知道当初要求他来授琴,她只是为了有机会将他收作己用。

  如今他已经成为她的棋子,又加之徐舟衣之事,她自然是没有学琴的心思。

  今日本也只是为了见她,如今目的达到,便够了。

  “公主好生休息,微臣告退。”张知熹说罢,又欲抱琴而去。

  “本宫允许你走了吗?”宁云舒抬眸紧紧盯着他。

  他面色平静似水:“那公主希望微臣做些什么?”

  “本宫心情不好,想听曲子。”

  此言一出,桂嬷嬷与檀巧等人纷纷投之以诧异的模样。

  张知熹何许人也,公主居然像吩咐微雨阁的伶人一样吩咐他!

  “好。”他语气温和,拂袖坐了下来。

  桂嬷嬷与檀巧面面相觑。

  公主这是将张大人拿下了?

  不知啊!

  看样子是!

  二人眼神好一番交流。

  宁云舒余光瞥见二人的小动作,脸上染上一丝无奈。

  一老一少,倒是八卦!

  “你们退下吧。”

  桂嬷嬷与檀巧闻言又似想到了什么,脸上纷纷藏着笑,应了一声后心照不宣地飞速退下。

  张知熹解开琴布,十指落上琴弦,目光落转而向她,神色十分正经,开口道:“公主,你可是该对微臣负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