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8章:

  夜熙尧算知无不言,将他所知晓的那些事说了一遍,比如李颜姝的个人习惯,一些小嗜好,从前曾做过什么,与凌王府众人的关系等等。

  言卿听得也认真,只是听过之后,又不禁看了看夜熙尧,

  “你这般太苦。”

  “有什么好苦的?”他也不过是一笑。

  言卿深吸气,“今**告诉我这些,倘若我有心针对,李颜姝她在劫难逃。”

  “王兄不妨试想一下,倘若她当真死于我手,往后再也见不到像她那样的一个人……王兄又会如何呢?”

  她或许是想错了一件事,

  不是爱得不够深,而是他心知肚明,这份感情的诞生从一开始便是错误。

  所以不论心中有多少感情,他都只能死死压着,不能让那些感情显露,

  换言之他在拼了命的抵抗,尽可能地维持清醒,夜家那些事在他心中比例太重,早已胜过儿女私情。

  但倘若有天李颜姝当真身死,像他这种人,像他这样的性格,怕是此生都难以释怀。

  她这王兄真是出人意料的拧巴。

  而夜熙尧听着她那些话,忽而侧首看了看凉亭外的池塘。

  天色正好,微风和煦,而池塘水面上正波光粼粼,破碎的阳光落入其中,漾起的水波美如梦幻。

  “如我如她,打一开始,便是身在刀山,身处火海。”

  他又忽而一笑,

  重新看向言卿,

  “你太杞人忧天了,小十七。”

  “有些事,总归是避无可避,既然存在,那么不论如何,都只能面对。”

  哪怕像自断一臂,像从自己心上剜下一块肉,哪怕终有一日痛不欲生,但除此之外也没别的选择。

  这人世间从未给他们留太多余地,天意宿命也没那么慷慨。

  而这种事,他夜熙尧,其实早就已深有体会。

  …

  这一场谈话后,言卿又思量许久,最终做出个决定,

  “准备一下,明日出发。”

  她决定去找江斯蘅, 眼下正值关键时刻,李颜姝那边需慎重处理,而这种事她希望能从旁盯着,避免任何不该有的意外发生。

  言卿出发前也让人给夜熙尧带了一句话,问他是否要一起前往。

  不过白桉去找了夜熙尧一趟,回来时却满头雾水说:“十一王嗣不见了,但留下一封书信,您且过目。”

  言卿拿起一看,就见那一笔狂草龙飞凤舞,本该意气风发锐气满盈,可如今那狂乱字迹却全是颓靡之感,像是早已暗藏死气于其中。

  那草书虽凌乱,但也简洁得很,只简单交代了一下去向,并叮嘱言卿不必太过担心。

  言卿:“……”

  “麻烦。”

  她轻啧一声,咂了咂舌,旋即又红唇一抿。

  “罢了,他这事儿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且先搞清楚那李颜姝到底是什么立场,至于旁的,也只能往后再说了。”

  这么说着,言卿便收起书信,当日晚间便轻装简出。

  夏侯雪芙需留在这边,明面上这人算是萧长慎的亲信之一,为防萧长慎突然召唤,她也只能噘着个小嘴儿不甘不愿地留下来坐守后方。

  言卿出门时身边只带了个白桉,但等出城之后,十几名夜家军做护卫打扮,骑着马悄然融入了队伍,而暗地里亦有数十人隐于暗中悄然护送。

  路上足足耽误了两日之久,

  终于,

  言卿抵达了落水这边。

  …

  “这是怎了?又噩梦了?”

  落水客栈,

  此刻正值一大清早,天边薄雾飘泊,而那天色也是将亮未亮,

  远方的一抹鱼肚白象征着新一天的开始,

  但客栈这边反而冷清得很。

  李颜姝坐在床上,那神色一脸恍惚,她身边那位心腹仆从宋冥端着一碗汤药走了进来。

  一看她脸色,又瞧见那一脸的苍白,宋冥便眉心微蹙。

  李颜姝怔了怔神,才沙哑地说:“这一觉睡得有些乏累,夜里梦见了阿尧……梦见两军对垒,他死于沙场。”

  宋冥一顿,而后坐在床边,将那碗汤药递给了她,“梦是反的,别自己吓自己。”

  但李颜姝也摇头一笑,“人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一切皆有迹可循。”

  若非白日担忧,又怎会在夜里梦见那般噩耗。

  那人与皇室,与萧国舅,注定了不死不休,而今女帝与国舅反目,于那人有利,但夜家军到底是元气大伤,夜家早已大不如前,在这种情况下真若正面交锋……

  扛不住的。

  注定了要一死。

  不论是女帝出手,还是国舅出手,

  他那死局都是必不可免。

  宋冥又顿了顿,但没再多说什么,

  等李颜姝喝下了那碗汤药,他不着痕迹地做了个深呼吸,这才收走了空碗说:“天色还早,再睡一会儿吧。”

  而李颜姝轻嗯了一声,只是待重新躺下后,哪怕已经闭上眼,但依然是睡意全无。

  宋冥为她掖好了被子,旋即从房中走出,等小心地掩上房门,他又沉默着在这里伫立了许久。

  其实宋冥不太明白,为何她竟爱得那般艰难,分明一切心知肚明,可依然为了那人甘之如饴。

  就好似他也不太明白,分明知晓这是一份无果之爱,自年幼便开始相伴,颜姝视他如兄长至亲,而他起初也只是不含杂念,只是想守在她身边罢了,可怎的,竟然渐渐地,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日复一日,看她为情所苦,看她把旁人护成掌中明珠,看她伪装淡然实则日夜思念,也在这个过程中,逐渐使他自己苦透了一颗心。

  情关难破,

  他所爱之人,也正如他这份所爱,深深的爱着另一个人。

  “宋郎君。”

  忽然,一名下人悄然走近,瞥了一眼那扇紧闭的房门,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而宋冥也长吁口气,他眼底神色逐渐冷却,眉眼也逐渐冰冷了些。

  他使个眼色,带着那下人一起离开。

  等来到客栈楼下后,

  那下人辛辛苦苦地忍了一路,也憋了一路,

  直至见四下无人,那下人才忽一倾身,以手掩唇在宋冥耳边低语,

  “白釉来了,有事汇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