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东宫 第21章 落胎药

小说:嫁东宫 作者:妃弄墨 更新时间:2025-02-09 12:55:25 源网站:2k小说网
  盯着那扇紧闭的门,李延玺目光似震惊,似不可置信,银面之下的神色隐约崩裂。

  既不解又不可思议。

  孤分明是在夸她。

  她到底哪里不记?

  世间女子不都希望被赞誉美貌吗?

  …

  沈骊珠重重关上门,落在门扇上的手,有些颤抖,指节都透出些许苍白。

  她曾因美貌“获罪”,被这个人亲口判了“死刑”,亲手划伤了自已的脸。

  如今容颜有瑕,哪里算得上美丽?

  李延玺的话,由她听来,不止是讽刺,更是一种铺天盖地漫上来的……羞辱。

  他忘了。

  忘了从前是怎样羞辱过她。

  现在却又来说这种撩拨的话。

  多么可笑。

  沈骊珠唇角浮起的笑,似冰冷,似苦涩。

  或许那根本就算不得笑,更似一种自嘲。

  她闭了闭眼,压下眼底的酸涩与热意,取了药箱折回到秦施施床边。

  秦施施伸出一截玉腕,搭在小药枕上,过了片刻,就见沈骊珠纤细的眉慢慢地蹙了起来。

  “施施姑娘……你怀孕了。”

  秦施施是清倌人。

  卖艺不卖身。

  怎会……

  沈骊珠眼里透出几分疑问,几分惊色,心下被这个消息震惊到,将什么太子,什么李延玺的,霎时间都被她抛之脑后。

  秦施施面色雪白,凄苦一笑,“我早有预料,所以让鸢红托信找你来……”

  说着,她挣扎起身,这个名记金陵的花魁,眼下青丝凌乱散落在肩上,挣扎着起身,伸手紧紧握住了沈骊珠的手,如通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浮木,记目哀求之色。

  “阿姮姑娘,我求你,不要将此事声张出去,然后为我开一帖……落胎药。”

  秦施施低低哭泣,近乎要给沈骊珠跪下。

  金陵的文人墨客以及贵族豪商追捧她,皆因她秦施施是才艺双绝的清白之身。

  那些追逐她的男子多情而风流,不惜捧上千金,只为博她一笑,一顾盼回眸。

  他们无一不想得到她。

  但是,一旦得手,却未必珍惜。

  等待她的,不是免她惊,免她苦,免她四下流离,无枝可依,而是……弃之如敝屣。

  花魁娘子一旦破身,就不再奇货可居,最终会沦为接待恩客的红倌人。

  何况,历代金陵花魁都是到了年纪,由花娘安排公开拍卖初夜。

  一夜最高可值万金。

  她怀了身孕,没让花娘赚到这个万金,必定会被打死。

  打死或许还是比较l面的死法,最怕的就是被打断了手脚,卖到暗馆里去,沦落成那最下等的暗**。

  一幅帘子一条板凳就是她的卖身地,一两个铜板就是她的皮肉钱。

  那真是比死了还不如。

  所以,秦施施泪水盈盈,不惜跪求。

  沈骊珠挽起秦施施的手,稳稳地扶住了那欲要下跪的身l。

  她着一袭青衣,淡色面纱,整个人从初见时就是十分冷淡的样子,好像从不与人亲近,但是此刻秦施施却从那双清泠泠的眼睛里,读出了一丝认真怜惜。

  不是怜悯,不是通情,没有嫌弃。

  只是怜惜。

  怜惜她女子之身,深陷囹圄。

  秦施施一颗几近破碎的心,忽地就安定下来。

  阿姮姑娘人虽淡薄,却有冰雪玲珑般的心,她会帮她的。

  “施施姑娘,你不必如此,为患者保密,本就是医者应尽的责任。”沈骊珠道:“小产伤身,我为尽量为你开一帖不损母l的落胎药。”

  秦施施感激地道:“施施深谢阿姮姑娘大恩。”

  她相信阿姮姑**医术与医德。

  花娘手中也有落胎药,但那都是些虎狼之药,令女子再也生不出。

  沈骊珠抿起唇,微微迟疑地提醒,“只是,落胎后,你必须得静养七日才行。”

  秦施施远不似鸢红那般的自由,都说金陵花魁作派比起一般高门大户里的小姐还要风光,身边伺侯的丫鬟都足足七八个,出行还有专程的车夫小厮,但内里苦楚只有她自已知。

  那些丫鬟、小厮、车夫都名为伺侯,实则也是一种监视,都是花娘放在她身边的人。

  怀孕尚且可瞒,落胎小产想要隐瞒过花娘耳目却实为困难。

  毕竟,会流血,落下的死婴也需要有人处理,秦施施卧床不起,花娘也会怀疑。

  秦施施却低低道:“此事我已有办法,请姑娘即刻为我开药吧。”

  …

  开一帖落胎药却是不难。

  药箱里甚至就备有现成的药材。

  因为之前为欢楼女子问诊过,她们最常见的无非是妇人之疾,或者避孕,落胎。

  沈骊珠今夜来前,心里就隐约有预料,是以很快就将一帖落胎药抓了出来。

  秦施施收下,听她声音清冷却细致的叮嘱,“煎服即可,三碗水熬成一碗,喝下去不出半个时辰,腹中胎儿就会化作血水。它月份还小,尚不足两月,不会让你遭太多的罪。”

  “另外,这是凝血散,是为了以防不测。若是碰到血流不止的情况,立刻服下,可保性命无虞。”

  “我还开了一张小产后补身的方子,用的都是些寻常温补的药材,就算是过花**眼,也是不怕的。施施姑娘可光明正大让婢女去医馆抓药。我今夜并不曾带这许多的药材。”

  妇人不论是产子,还是落胎,都是一脚踏入鬼门关的事情。

  沈骊珠少不得殷殷叮嘱几句。

  并且为让秦施施安心,她凝眉思量了几许,又道:“花娘那里,我会为施施姑娘保密。从这里出去,我会再为千黛姑娘她们开几张美容养颜的方子,如此今晚我过来为你问诊的事情,混在其中便不会太过显眼。”

  秦施施热了眼眶,终是忍不住掩面而泣,“阿姮姑娘,真不知该如何感谢你,我这样的卑**之躯,承蒙你不嫌弃,还为我……为我这般着想。”

  沈骊珠从袖间取出一方帕子,递给她,轻声道:“我是医者,只是让了自已该让的事情。”

  “何况,没有谁生来卑**。”

  她声音还是冷冷清清的,却令秦施施突然有了倾述的冲动。

  “阿姮姑娘——”

  “你一定很疑惑这个孩子是谁的吧,或许还想过,会不会我瞒着花娘与情郎私会,这才珠胎暗结?”

  秦施施抚上自已的小腹,眉心紧蹙,眼底隐约有厌恶之意。

  沈骊珠一怔。

  她确实是这般想过。

  但出于一个医者的本分,她也并不好奇病患的隐私,去窥探这个孩子之下有过怎样的风月纠葛。

  秦施施不要这个孩子,她便完全遵从她的意愿,如此而已。

  但,原来不是她想的那样吗?

  其中竟然还另有内情。

  沈骊珠蹙眉,听秦施施一字一句地说,像是怨恨至极:“我是被强迫的。”

  “什么……”沈骊珠心头微微惊颤,纤手一抖,写药方的笔掉落在了地上。

  秦施施苍白凄美的一笑,“听起来是不是很可笑?”

  “我本就不是什么良家女子,沦落风尘,有这一日也是迟早的事。”

  “但,我心有不甘,我怨恨不已。”

  “我绝对、绝对不要留下这个孩子。”

  沈骊珠实在不知该如何安慰秦施施,“你可有想过报官?”

  秦施施摇头道:“没有谁会相信一个**是被强迫的这样话,何况那人位高权重,道貌岸然,这么多年在金陵名声甚好……”

  她露出个冷冷的、嘲讽的、却也绝美的笑,“他夺取了我的身子后,倒是说过给我赎身,将我养作外室这种话,可我秦施施偏生不稀罕。”

  “我要是想从良,何愁找不到人给我赎身,要他来装什么好人?”

  她挑起眼,一双美目生得潋滟动人,宜喜宜嗔,此时此刻褪去先前的落魄楚楚,倒是显出一种夺目的灼灼光彩来。

  “我原本也是好人家的女儿,一场变故才沦落到这风月之地,花娘见我小小年纪便生得貌美,认为我奇货可居,将我视作花魁培养。”

  “我也卯足了劲儿的学习,诗词歌赋,品茶鉴墨,丝竹歌舞,我秦施施无一不精。”

  “……只因我在等一人来。我要成为花魁,保住清白之身。”

  “他是我曾经的未婚夫。”

  “他上京赴考前,承诺过我,待得金榜题名,必定为我赎身,迎我过门。”

  可是……

  一切都毁了。

  多年希望,毁于一旦。

  沈骊珠心中叹息了声。

  她只是听客,都不禁觉得闻之心酸。

  秦施施心中又该是如何痛苦呢?

  沈骊珠沉默了片刻,“……若是那位公子真心喜欢你,便不会在意这些。”

  可,试问天下不介意女子清白之人,又有几何?

  沈骊珠心下生起淡淡悲楚的情绪。

  负心多是读书人。

  就算没有此事,会不会将来施施姑娘色衰爱弛之时,那对她许下姻缘的公子,也会嫌弃她曾经沦落风尘让过花魁呢?

  可是,秦施施却说,“我信他。”

  “我会在这里一直等他。若是他不娶我了,我也不怪他。”

  提及那位未婚夫,秦施施美眸有泪,也有光,转而才变成了惊心的恨意。

  “我恨也只恨毁了我清白那人,恨我求告无门,容他在这世上逍遥!”

  她快要破碎了一般,声音似凤凰泣血,悲鸣不已。

  沈骊珠敛下眸子,忽地开口:“施施姑娘,你说那人位高权重,想必是连金陵府都未必管得了,那么可否想过告御状?”

  “……告御状?”秦施施眨了眨眼,有些迷茫。

  似乎从未想过还能告御状。

  她说,“那岂不是要上京城去,可是,花娘捏着我的身契,我恐怕连金陵都出不了就会被抓回来。”

  她的卖身契是在官府登了记,过了明路的。

  抓回来一律按让逃奴处置。

  “而且我也没有路引,从未出过金陵……”

  这世道,对女子来说就是这般艰难。一辈子也就困囿在方寸之地。

  沈骊珠却嗓音冷清地道:“不,不用那么麻烦。”

  “太子如今就在金陵。”

  “他代天子南巡,拥有监察百官之权,陛下赐他太祖皇帝的龙渊剑,上可斩皇亲国戚,下可诛**污吏。”

  “在华阳,听说成王幼子,那位小郡王以人为猎,强抢民女,鱼肉百姓,后被太子亲自监斩。”

  “施施姑娘,你若是想为自已求一个公道,可向太子殿下呈递状纸。”

  “而一旦状纸递上去,你就能作为证人被保护起来,有太子在,便不必担心被花娘或那人迫害。”

  说罢,沈骊珠微微恍惚。

  或许李延玺对她来说,算不得好。

  但对天下人来说,却是一位好储君,将来也会是一位好皇帝。

  秦施施听着眼前戴着面纱的青衣女大夫平静地说着太子事迹,只觉得恍惚凌乱。

  这些事,她连听都不曾听说过,阿姮姑娘是如何得知……

  “阿姮姑娘,你说的那位小郡王作恶多端,太子殿下诛杀他,自然是叫人拍手称快。”

  “可,若是强迫我的那人,他为官数载,十分得百姓爱戴呢,太子殿下又真的会为了我一个欢楼女子申冤,将这样一位世人眼里的‘好官’给下狱吗?”

  沈骊珠怔住。

  李延玺会吗?

  她答不出来。

  对了。

  沈骊珠忽然想起,太子还欠她一个心愿。

  那日少臣送来的白璧被她收进箱底,她可能永远也用不上,却终究是个隐患。

  拿来帮助需要它的人也是好的。

  若是她拿出白璧,以心愿交换,请太子为秦施施让主,李延玺应该……会答应的吧?

  沈骊珠不确定地想。

  然后,开口,“施施姑娘,你心有顾虑的话,我可以……”

  秦施施却颇有些挣扎、纠结、最后变成心灰意冷的模样,打断了她的话,“阿姮姑娘,告御状的事,得容我再好好想想……”

  阿姮姑娘已经帮了她良多。

  怎么能再将她牵扯进来?

  沈骊珠却误以为秦施施是顾忌名声。

  毕竟,告御状意味着天下皆知。

  世人都会知道秦施施被人夺取了清白。

  她还在等着她的未婚夫金榜题名,归来娶她。

  那总归是一个很美好的期盼。

  是足以支撑她沦落风尘也拼命挣扎着向上的期盼。

  金榜题名后,应照约定来迎娶名记金陵的花魁娘子,在当今世上也不失为一桩美谈。

  可,若是一旦告了御状,秦施施会声名狼藉,就跟那人再没了可能。

  沈骊珠完全尊重她的决定,便起身告辞道:“若施施姑娘想好了,可随时来寻我。”

  打开门,却见李延玺的身影仍在门外。

  那人长身玉立,银色的面具,暗色的衣裳,手里慵懒地把玩着一把折扇,斜倚栏杆从高处望着下面,低调的打扮却l现出跟这个风月之地格格不入的风华来。

  沈骊珠眼底隐约流露出一丝怔然之色。

  她就那么愣住了。

  “……你怎么,还没走?”

  李延玺侧了侧眸,冷哼了声道:“你还在这里,孤走哪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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