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里铺那边,钱卫国没来。

  来的是另外一张老面孔。

  昨天来骂过人,张阳记得他。

  这人右边嘴角有一颗黑痣,痣上还飘着两根毛,看起来更显獐头鼠目。

  他本来搓手跺脚在外边等着,一听见张阳他们出来了,马上哎哟哎哟的叫唤。

  “张阳啊,就算你打过狼,你也不能这么贪心,觉得山里每一头狼都是你们的吧?”

  “这昨天晚上,好歹是我们所有人都去了,要不然,弟兄们辛辛苦苦打的这头狼,又要改名姓张了,是不?”

  “咱哥儿几个来,也不为别的,就讨个说法……”

  话还没说完,赵东也嚷嚷起来。

  “你讨说法?你还讨说法?你可真有种啊!”

  “你们把我们的人堵在山洞里,打个半死!抢走他们的狼!你还好意思跑去和大队长告状?!”

  “不对!打人算什么啊!你们本来都能直接杀人的!”

  赵东想起昨晚那阵子弹,就觉得遍体生寒。

  “生产大队给你们发枪发子弹,你们拿着枪口对自己人!”

  “你们都他****!”

  大队长重重咳嗽一声,“赵东!注意说话态度!”

  “大队长!他们太欺负人了!那头狼本来就是我们的!”

  五里铺的黑痣男,一叠声的“哟”了起来。

  “队长!你听见了吧?他们就是这么说的!”

  “那山里的东西啊,只要他们张家屯的人看见了,就都是他们的!”

  “活该我们周围几个村子的人都饿着!”

  “谁有他们能抢啊?”

  “以前还知道小心,知道收敛,现在找了个由头,成立民兵小队,就开始明着抢了?”

  “就你们能打到狼,别人都打不着?”

  “我们昨天诚心来请教,张阳把我们这些当叔伯舅舅的,羞辱了一顿不说!”

  “晚上在山里碰见,还把我们的猎物硬说成你们的?”

  “今天这是大队长在呢!大队长要是不在,你们岂不是又要——”

  赵东指着自己脑门上的伤,“我们咋了?我们哪有你们粗鲁啊?抢了东西还打人,还要命!”

  黑痣男嗤笑,对赵东脑门上的鼓包不以为然。

  “谁知道你自己晚上在哪里栽了跟头?一个鼓包就想赖上我们?”

  “你!”

  “都别吵了!”张海泉摸了摸脑门。

  这一大早的,五里铺的人来找他告状,说张家屯霸道蛮横,差点仗着有枪,生抢他们打的狼。

  张海泉听完当时就觉得蹊跷。

  偏偏来告状的人,连哭带喊,喊得热闹。

  张海泉确实把民兵队交给张阳去管,也不知道这几天的后续,就想着,趁这个机会,过来看看。

  该管的管,该说的说,光景难熬,日子难过,再起乱子,大家都不得安生!

  没想到,他还没发话,两边已经吵上了!

  东一句、西一嘴的,吵得他一个头两个大!

  “说点事情,怎么吵得像赶集似的!两个大老爷们儿,嗓门这么大,比妇女们嗓子都尖了,丢不丢人!”

  张海泉训斥完他俩,又皱眉瞥向张阳。

  “张阳!你来说!昨晚到底怎么回事?”

  张阳往前走了两步,“您都听到了,纯属诬陷。”

  “明明是你们的人刚刚亲口喊的!狼啊,都是你们的!”

  黑痣男阴阳怪气的,“也不知道你们张家屯小队是发了几杆枪,底气这么足,吵这么大声!”

  这话,就是在试探了。

  赵东脾气直,当即就准备喊出真实力。

  可这一次,张阳及时拉住了他。

  “我接的是老德叔给的那杆猎枪,大队长后来给了四把,统共五把枪。”

  张阳的语气慢慢的,语调也很平稳,“昨晚上山,就带了一把枪。”

  黑痣男听到这里,立马想插话,但张阳甩他一个眼神,甩得对方莫名心虚。

  黑痣男把要说的话忘了,闭上了嘴。

  张阳继续说:“我想,昨晚不少人都听见了山里有密集的枪声。当时,我们也确实在同一个林子里。可是,我一共就开了两枪。”

  他反手指了指屋里,“大队长上回给我的子弹,还原封不动的放在屋子里。要是不信,大队长可以亲自去点一点。”

  话说到这里,张海泉心里有数了。

  昨晚那一阵劈里啪啦,敢情都是五里铺的人打的。

  他们那么多人,打出去那么多子弹,吓醒了好几个村子的人,结果就打了一头狼。

  高下立判!

  关键是,他们还耀武扬威,非说张阳要抢狼。

  当时又没有别人在,谁能证明,到底哪边说的是对的?

  张阳看出了张海泉的迟疑,替他提了个建议。

  “大队长,谁提出,谁举证。他们说,我们抢狼,那得拿出我们抢狼的证据。”

  “没有证据,那就是他们瞎编。”

  “我们没有做过。”

  黑痣男当即就蹦了起来,“你们没有做过,我们干嘛缠着你们说?我们又不是有病!”

  “我们就是没有抢狼!”

  张阳忽然拔高了声调,吓得黑痣男无意识后退了半步。

  张阳:“我们辛辛苦苦一晚上,就想抢回自己的兄弟!”

  张海泉眉头皱成了深深的川字,“什么意思?”

  “我们有两个临时小队的兄弟,被他们抓进了山洞里。”提到这个,张阳不由得咬紧了后槽牙。

  张海泉睨向黑痣男,“你们抓人了?”

  “没,没有啊!”黑痣男结巴着,嘴硬狡辩。

  张海泉阴沉着脸。

  张阳继续说道:“你们没抓人,我们屯那两个兄弟会伤成那样?”

  “大队长,就算他们今天不恶人先告状,我也想着,睡醒去找你说这个事情!”

  “那两个兄弟,为了护着自己围剿的狼,也为了张家屯的尊严,愣是不肯让人随便抢劫了猎物!”

  “但就因为我们走散了,赶到的晚,他们拿着我们兄弟的命,威胁我们把狼让给他们!”

  “我们气不过,心想着输人不输阵,就算不像他们那样,一人一杆枪,也不至于被欺负成这样吧?”

  “所以我们当时就冲进去了!”

  “结果,他们拿着枪托,把我们几个都打了一顿!”

  “这年头,我们巡山也只是图一口肉,不用拼命吧?所以,挨了打,打不过,我们认输,低头!”

  “只要兄弟救回来了,受点伤,丢了狼,也就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