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回到营帐中之后,徐容容便由一个六品朝议郎之女,跃升为大周朝从二品县主。

  她还是第一个非宗室出身的县主。

  营帐内外的装饰也换了,不到一刻钟的时间,素白色的帐面换成了万字花儿,门上也挂上了朱红牌匾,上书“平安”二字。

  送赏的队伍一茬接着一茬。

  “皇后娘娘赏平安县主蜀锦八匹!”

  “淑妃娘娘赏平安县主珍珠八斛!”

  “太子殿下赏平安县主翠玉六件!”

  “太子妃殿下赏平安县主南红六套!”

  “二皇子殿下……”

  “二皇妃殿下……”

  文摇一直陪在帐外谢恩领赏,被如水般流入的赏赐晃了眼。

  她可是第一次见到这些名贵稀罕的物件:“小姐真厉害,只一个下午便赢得这么厚重的恩赏?”

  “那你可知道,陛下为何会赏我?”徐容容问道。

  “恩旨上说,是因为小姐心思机敏,颇得圣心。”文摇回答。

  “哪里有那么简单,陛下不过是要给威远侯做脸罢了……威远侯乃是一品军侯,而我爹不过是毫无建树的六品小官,这门亲事门不当户不对,陛下借此机会抬高我的身份,说到底也是为了侯爷。”因为心里清楚,所以徐容容面上倒并未显出多少欣喜。

  总想与穆戎分割清楚,可到头来却仍要借他的光。

  徐容容的心里涌上一丝酸楚。

  这样的世道,她真的能逃离他吗?

  不远处,穆戎将一切看在眼中:她似乎并不开心。

  看着帐中进出不绝的宫人,穆艾感叹道:“咱们大小姐可真是一鸣惊人啊!属下听说,她不过只寥寥数语就惹得陛下圣心大悦。”

  “是么?”穆戎丢下两个字,转身回了自己的营帐。

  徐容容这么清楚的了解皇帝喜好,对他来说,不知是喜是忧。

  帐内残留着一丝香气,穆戎下意识地蹙眉。

  桌案上摆着一碗白果银耳汤,还隐隐的冒着热气,看来是刚放进来不久。

  银耳清透,白果圆润,这碗汤倒是火候很好。

  前世,每当林皎月惹他生气后,都会亲自煮上这样一碗银耳白果汤来给他赔罪。

  随后进帐的穆艾也看见了,他连忙低下头,眼观鼻鼻观心:

  如今自家侯爷对郡主可谓是铁石心肠,他怕这碗汤又会惹怒侯爷,连累自己吃挂落。

  穆戎轻哼一声,刚要将汤碗丢出去。

  可端起汤碗后又改了主意,他沉吟许久,吩咐道:“去传话给郡主,请她今晚老地方一叙。”

  穆艾:“……”

  ……

  天色彻底暗了下来,最后一批前来送赏的人也离开了。

  营帐内终于安静下来。

  徐容容坐在桌案前,一手捧书,另一只手撑着额角,在思索什么。

  文摇见送来的晚膳自家小姐一口未动,于是问道:“小姐是又头疼了吗?”

  徐容容点了点头。

  不远处的营帐内,传来一阵一阵的欢腾,似乎在庆祝什么。

  “奴婢方才听说,是今日得了赏赐的武将们正在庆功,只怕要闹上好一阵子呢。”

  话音刚落,又是一阵欢腾笑闹。

  徐容容有些烦躁,放下书本:“我出去走走,晚膳你吃了吧。”

  说完,她推门而出。

  晚风好似一把温柔的剪刀,将帐外的旗幡裁剪的窈窕多姿。

  越是远离营区,便越能感受到丝丝凉凉的清爽,让她的心绪比之前清明了许多。

  远处遥遥走来一人,身姿高大,一身普通军士打扮。

  徐容容停住脚,是穆艾。

  来者匆匆行礼:“属下见过徐大小姐。”他说话时低垂着头,好似有愧一般,不住闪躲。

  “艾将军这是从哪里来?”

  “属下……属下是一个人溜达溜达……对,溜达溜达。”

  从他来时的方向,可以隐隐看出两道身影正策马远走。

  其中一人一袭红衣,即便是在夜幕之下也难掩光彩,另外一人衣着难辨,但依稀可见是个身形颀长的男子。

  “是侯爷和庆阳郡主吧?”徐容容问道。

  穆艾心中苦的发麻:爷,这真不能怪我。

  他嗫嚅半天,找了一个借口:“是……郡主有事请教侯爷……”

  这邀请虽然是自家侯爷发起的,但毕竟是郡主先送来的羹汤,所以这样的借口不能算错吧……

  徐容容点点头,不知怎得,她心中似有块大石头落地一般:

  这才是前世穆戎应该做的事吧。

  可没走几步,她突然顿住。

  穆艾忙道:“大小姐怎么了?”

  徐容容的脸色渐渐发白,她想起一件快要被她忽略的事情:

  在她记忆中,与皇帝坠马同时发生的,是穆戎在猎宫内身受重伤。她记得,穆戎……正是为了救庆阳郡主林皎月才会被箭矢射中,那次重伤令他几乎丧命!

  她猛然转过身,看向二人离去的方向。

  穆戎好似正往命运设定的方向而去。

  前世他昏迷三日,休养了半年才好转。

  那今生呢?他是会避开?还是会伤得更重?!

  徐容容的脚步钉在原地,心中翻江倒海。

  她要去拦阻他吗?

  可如果他像前世一样中箭重伤,是不是意味着他并未和自己一样重生?

  可若只是为了验证他是否重生,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他步入险地吗?

  晚风迎面而来,这一次让她寒彻入骨。

  ……

  穆戎所说的老地方,是猎宫内唯一的那株榕树之下。

  榕树枝叶茂密,远远望去如华盖一般,最是容易隐藏踪迹。

  往年每次来猎宫,他便和林皎月在此处相会。

  今日,榕树下的林皎月已久是一袭亮眼的红衣,她咬着唇,歪着头看着面前男子:

  “戎哥哥终于撑不住……来找我啦?”

  “前两次你说得那么决绝,我还真以为你永远不会理我了呢。”

  说完,她张开双臂,想要扑过来抱住他。

  穆戎后退两步,沉声低语。

  林皎月疑惑:“戎哥哥,你说什么?”

  “站那别动。”

  林皎月:“……”

  顷刻间,一道焦急的女声从远处传来,音啸划破夜空:“穆戎,快闪开!”

  是徐容容。

  穆戎勾起嘴角:她还是来了。

  下一瞬,闪电般的利箭穿胸而过,穆戎带着满足的笑容缓缓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