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怀疑关子辰根本就没有心!

  他不是蠢,更谈不上单纯,他就是接受不了自己做了错事!

  他接受不了我死,接受不了我明明告诉他,我的生命已经开始倒计时,他却固执地不肯相信,以至于连我最后一面都没见上。

  心理折磨远比肉体折磨更痛苦。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一旦我真的死了,他身上永远都会被打上“对不起我”的烙印。

  因此只要有一点风吹草动,只要能证明我没死,他都要像抓救命稻草一样死死抓住!

  这不就是典型的自欺欺人?

  我忍不住笑出声,“关子辰,死亡证明你已经看过了,难不成医院会造假?”

  关子辰可算恢复了一点活力,眉头也舒展了些,“既然是误诊,医院又怎么可能出具有关脑癌的死亡证明?”

  我居然真被他给问住了。

  思绪在他出口的瞬间就处于停滞状态,一句话也答不上来。

  我看向孟辞晏。

  他深深的,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唐书瑶被贩卖器官的团伙盯上了。”

  我一愣,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向他投去困惑的眼神,孟辞晏却根本没有看我。

  只是垂着眸,搁在桌上的右手骨节分明,隐藏在白净肌肤下的血管像一条条蜿蜒的路,一看就很有力量,却抑制不住地隐隐颤抖。

  “有人要用唐书瑶的器官做交易。”邝盛终于肯开口,“所以从她第一次进医院做检查,就已经被人盯上了。”

  “怎么可能!我当时......”

  太过激动,我又忘了自己此刻的身份,立即改口,“她当时的所有症状都是脑癌,头发都掉光了!”

  “既然已经被人盯上,想做点手脚也不是很难。无外乎就是头痛,掉头发,只要给她注射一些违规的药,就能制造出这种假象。”

  “他们就是想让唐书瑶以脑癌的原因死亡,再制作一份假的器官捐赠书,这样就能合理地拿到她的器官。”

  邝盛的话简直令我毛骨悚然。

  因为我意识到那是一个很庞大的团伙,想要找到真凶,难上加难。

  可我越想越不对劲!

  “医院怎么可能配合犯罪团伙做这种事?”

  我在医院住了很久,吃药、打针、输液,任何一项都能混入违规药物,制造我脑癌的假象。

  可医院绝不是法外之地,犯罪团伙又怎么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在我原本的药物里面,混合其他药物?

  邝盛看了我一眼,“跟医院没关系,我......是内应。”

  他说得我又是一怔!

  他居然敢自爆!

  我看着他,他也看着我,对视间他开始闪躲我的直视。

  几乎就在一瞬间,我笃定他在撒谎!

  那日在花园天台,护士的对话我听得清清楚楚!

  邝盛是给我做了手术,才发现我的脑子里并没有肿瘤,接着才马不停蹄地逃往国外!

  他若真是内应,那么从我住院开始,他就已经清楚我是个必死无疑的倒霉蛋,又何必在我手术后逃跑?

  如此专业的犯罪团伙,怎么可能不保护内应?

  邝盛一定在替某个人顶罪!

  片刻的光景我已整理好逻辑,可来不及戳穿邝盛的漏洞,关子辰却已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把桌子给掀翻了!

  “砰”的一声巨响,我还没反应过来,孟辞晏眼疾手快地将我拎起来挡在身后。

  我心有余悸地抓住孟辞晏的胳膊,看见关子辰把邝盛撂地上,一只手掐他脖子,另只手一拳一拳地往他脸上砸!

  黎深赶紧上前去拦,关子辰一把将他推开:“你踏马给我起开!”

  拳头砸在邝盛的脸上,发出沉闷的声响,看起来没什么理智。

  我一时诧异。

  该说不说,关子辰虽然说话扎心,但我从未见过他对谁动手。

  他只有在喝醉酒的时候,才会掐着我的脖子冲我喊,说我儿子不是他的小孩。

  此刻,他掐邝盛的架势,显然比掐我时更用力,更阴狠。

  黎深再次上前,费了好大的力气,终于将关子辰和邝盛分开,扯着嗓子冲他吼:

  “你打他有什么用?唐书瑶已经死了!她回不来了!你愤怒给谁看?”

  关子辰喘着粗气,转身无力地往凳子上一瘫,眼眶红得吓人。

  “是,唐书瑶是因为犯罪团伙死的,但这件事跟你一点关系也没有吗?”

  “你自称神医,看一眼病人就知道对方得了什么病,所以为什么在唐书瑶告诉你她患癌的时候,你没有让她去复诊一下?”

  “为什么?”

  “因为你根本就不相信她说的话!你既不信她生了病,也不信她会被人骗!”

  “你但凡带她去复诊一次,她今天都不会死!”

  “所以虞书瑶说的没有错,你们关家,唐家,每个人都捅了她一刀。真正的凶手,是你!”

  关子辰瘫坐在凳子上,穿着的那件白色西装褶皱不堪,袖口沾着醒目的红,是血,他的确下了死手。

  而方才挥向邝盛的拳头很快有了淤青,整个人喘着粗气疯批又病娇,眼眶也很快就红了。

  他颤着唇瓣,呢喃着:“我......我没想她死,我希望她活着啊......”

  “十年间,她无数次提分手,提离婚,我都没有答应。”

  “我怎么可能真的希望她死......”

  他的声音委屈又无助,眼角的泪毫无征兆滴落下来,湿漉漉的双眼,像是闪过千万道复杂的情绪。

  黎深冷哼一声:“别说的你好像很爱她一样。”

  “爱她......我爱她么?”

  我依旧抓着孟辞晏的胳膊,手指下意识收紧。

  想到手术当日,我找唐书惠让关子辰替我收尸,那时想见到的,或许就是他此刻悔不当初的反应吧?

  可现在的我内心毫无波动,因为他的后悔来得太晚,我已经从这滩泥沼走出来了,他却开始情绪反扑。

  简直莫名其妙。

  结婚六年,都换不来一句“我爱你”,哪怕得知我死亡,“爱”字也依旧说不出口。

  他囫囵地擦掉眼角的那滴泪,看向地上伤痕累累的邝盛,顺势就踹了一脚。

  “你上家是谁?唐书瑶的尸体在哪?”

  邝盛强撑起身子,不知是脑子被打坏掉了,还是受了刺激,居然哈哈大笑起来。

  他唇角带着血,盈盈的笑意。

  “尸体?关先生,你亲手摘了她的器官,让她变成了大体老师。怎么,你动刀的时候,连你妻子的身子都认不出来吗?”

  诡异的寂静里,时间彻底停滞,下一秒便是“砰”的一声响。

  关子辰骤然卸力,身子彻底从凳子上滑了下去。

  黎深好心去扶,他却摆摆手,然后双手支着地板,想把身子撑起来,却无论如何也站不起来。

  我听见他用力时发出的“嗯”声,带着哭腔,又在竭力克制。

  “对不起......对不起......”他一遍遍的说,一遍遍重复。

  我受够了他的作戏,却不想骂他,更不想跟他唇枪舌战搞得乌烟瘴气。

  只是淡淡开口:“对不起有什么用,她已经死了。关子辰,后半生你就应该在悔恨中度过。”

  他抬起头,狠狠瞪我。

  我知道这句话戳痛了他的心,可他当初不也这样对我的吗?

  在我最痛苦的时候,什么难听说什么。

  我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怎么,他就受不了了?

  “行了,派出所不是你发疯的地方。”

  许是怕关子辰对我动手,黎深直接站过来挡住关子辰视线,“眼下最关键的是找出凶手,谁才是整场案件的主导。”

  “你调整一下情绪,唐书惠已经在来的路上,应该马上到了,你俩是摘器官的当事人,这件事必须调查清楚。”

  话落,有人推开洽谈室的门。

  唐书惠被一名女警官带进来,邝盛却晃晃悠悠站起身。

  “你们要找的凶手,是最了解唐书瑶的,因为这就是针对唐书瑶设的一场局。”

  他突兀地开口,边说边后退,“我不过是个小喽啰,有妻女要养,还有一个当保姆的老母亲。”

  “我得保证她们所有人的安全。所以,别指望我会说出一个字!”

  此刻他已退到窗户的位置,忽然失控地大喊,“按咱们说好的,你得照顾好她们!不然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他最后这句话简直喊得莫名其妙,像是最后的嘱咐。

  他冲谁喊的?

  那个“你”是谁?

  我还没反应过来,邝盛就坐上了窗台,身子生无可恋地往后一仰。

  意识到他要做什么,黎深和孟辞晏朝他奔去,手同时往前伸去,又往回一捞,却双双扑空。

  邝盛直接从四楼,栽了下去。

  楼下当即传出尖叫:“啊——有人跳楼!快打120!”

  我一直盼着黎深能审出什么堪称重磅炸弹的真相,但没想到唯一知道真相的邝盛会自戕。

  也许是我死过一次,所以当我面对他人死亡时表情显得特别淡然,但其实我脑子早就炸开了。

  我没见过别人在我眼前跳楼,冲击力太强。

  然后关子辰就直勾勾朝我袭来,用力掐着我的脖子!

  “邝盛那句话是冲你喊的!你是他的上家对吧?你是凶手!因为你最了解唐书瑶,她的很多事连至亲都不知道,你为什么知道?你是凶手,你才是真正的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