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

  “咳咳……”仙客一号房内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

  江念缨端着茶水推门而入,就看见乔夫人面露慌张的藏起了什么,一见来人,这才尴尬的笑了笑。

  “原来是蝉儿,我还以为是老爷回来了。”

  先前乔夫人问起江念缨的闺名,她便借用了秋蝉的名字。

  此时江念缨敏锐的发现她嘴角尚未擦干的血迹,再一看被她藏在身后的帕子,顿时明白了什么。

  “乔夫人快快坐下,婵儿其实略懂医术,若夫人不介意,可否让婵儿为你把把脉?”

  若换成其他人,定会觉得如江念缨这么年轻的女子,能有多大的本事。

  可乔夫人则是大方的点了点头,坐到一旁伸出手道,“我知你担心,不过这病,我已经治了多年,所有大夫都说能拖到现在已经不易了。”

  江念缨手指轻轻搭在她的脉搏之上,片刻之后,她的眼神就暗了暗。

  “乔老爷为夫人寻了不少名贵之药吧?”

  以乔老爷的身份,只怕大江南北的名医都被他寻过了。

  就算江念缨在岐山上学过医,却也不是神仙。

  这生老病死是人间常态,确实如乔夫人所说,她这身子若非有各种名贵药物吊着,恐怕……

  若她们能早些相识,江念缨就有把握,只可惜如今,一切都太迟了。

  提起乔老爷,乔夫人的眼神里便是浓浓的不舍。

  “其实我明白,哪有什么包治百病的圣水,老爷之所以那么笃定,就是不想让我放弃希望而已。”

  “我不怕死,我只是怕他难过。”

  她又看向江念缨,豁然的笑道,“我这一生太过顺遂,夫妻恩爱,子女孝顺,衣食无忧,所以我已经很满足了,哪能再贪心乞求长命百岁。”

  江念缨心中震动,没想到面对生死,乔夫人居然这么放得下。

  “夫人颠簸一路,一定很辛苦。”

  她这幅身子,应该留在府中好生歇息的。

  “我只是想多陪陪他,多一天是一天。哪怕我知道,这一程是有去无回。”

  乔夫人的脸上始终带着幸福的神态,丝毫没有对死亡的畏惧。

  江念缨不由得想起自己的母亲。

  母亲当初在听闻父亲和兄长的死讯之后,一夜之间白了半发。

  她落了几日的泪,言语里尽是后悔,后悔这些年常常和父亲拌嘴,在他面前任性。

  又后悔没有对三位兄长更仁慈疼爱一点,总是严厉的责罚他们。

  她后悔没有珍惜过去相处的每一日,以至于分离来得如此突然,徒留半生遗憾。

  此时江念缨也红了眼眶,乔夫人当即伸手拉住了她,“都怪我,你才刚成亲不久,与你说这些做什么。”

  “我家老爷想必是出去外头寻些特色点心给我了,每次我们远行,他都是如此。你也快回去吧,免得夫君担心。”

  江念缨明白,乔夫人内心富足,并不需要她的宽慰和同情。

  她又关怀了几句,离开屋子后果真看见提着几包糕点回来的乔老爷。

  “夫人,快来尝尝,没想到这么个小县城,还有如此精致的点心。”

  “天寒地冻的,你何必这么折腾呢,客栈里随便吃吃就行了。”

  “为了你,哪有什么折腾不折腾的。”

  江念缨回了自己的厢房,她知道卫斐然是君子,自然不会与她同居一室。

  她自顾坐下,写了份缓解乔夫人病痛的药方,随后便看着窗外发呆了许多。

  她想起乔夫人说,乔老爷这么多年始终待她如初,哪怕如今生意遍布五湖四海,他依旧没有纳妾,没有通房。

  乔夫人曾经暗示过乔老爷,待她死后,希望他能够找个人陪他度过下半辈子。

  那是他们成婚二十年内,第一次争吵。

  后来乔夫人就再也不提了,她心中是欢喜的,可更多的又是惭愧。

  江念缨经历种种,以为自己不会再为任何情情爱爱所打动。

  可这一次,连她也羡慕极了乔夫人。

  原来,有些感情真能跨越生死。

  有些人,确实值得托付终生。

  不知过了多久,外头传来了客栈小二的敲门声。

  “这位夫人,有位客官吩咐小的让厨房下了碗面条给您送来,是您的夫君吧?”

  “他说自己有事外出,让您先行休息。”

  小二收了卫斐然给的赏银,语气客气无比。

  他将那碗热气腾腾的面条端上桌子,便笑着退了出去。

  江念缨久久的盯着那碗看似平平无奇的汤面,竟不由得想起了给乔夫人送糕点的乔老爷。

  她的心湖竟不受控制的泛开阵阵涟漪。

  今夜,似乎注定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