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

  刘氏满眼惊骇的瞧着儿子。

  她没读过书,甚至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认得。

  可正是因为这样,当儿子说出这两句谚语后……

  刘氏恍然明悟了。

  天才!

  她儿子是天才啊!

  在此之前,她从未想过要让儿子去读书,不是不愿意,而是这个刻薄的家,根本容不下她们抬头。

  可哪个爹娘不想儿女们成龙成凤?

  若是放在以前,她没有发现儿子的优秀,那也就罢了。

  可如今!

  程安两句话,便让她心中涌起无限的希望!

  如此聪慧的儿子,岂能埋没?

  读!

  就是砸锅卖铁也要读!

  ……

  晚间。

  简陋的西屋里。

  程安蜷缩在床角,挨着墙睡着了。

  可母亲刘翠云却激动的睡不着。

  她轻拍了一下丈夫。

  “咋了?”

  “今天事儿太多了,实在提不起兴趣,明儿个吧。”

  程大山柔声宽慰妻子。

  “呸!”

  “你当老娘稀罕你啊?”

  刘氏瞬间红了脸,伸手在丈夫腰间拧了一下,低声道:“你起来,我有个事儿跟你说,咱娃的事儿。”

  “幺六儿咋了?”

  程大山顿时担心起来。

  夫妻二人侧躺对视着。

  刘氏声音很低,却带着笑意:“你知道咱娃今天说啥了吗?他说……你知道这话啥意思不?”

  听着妻子口中的两句谚语。

  程大山茫然摇头,又狂眨了几下眼睛。

  “这是咱娃说的?”

  “我还能诓你?”

  刘氏微微歪头,瞧了眼熟睡的儿子:“我不管!凭啥老大家的就能读书,咱家儿子就得在地里刨土坷垃?”

  “我儿子也要读书!”

  刘氏语气坚决,严肃道:“程大山,我这可不是在跟你商量!儿子这么聪慧,你就忍心看他一辈子种地?”

  读书才能有出息!

  这一点。

  连最普通的乡下人都知道。

  程安把头埋在被窝里装睡,嘴角却挂着笑。

  看来经过昨天一场发泄后,母亲的确脱胎换骨了,不仅说话硬气了,也有勇气跟这个家争取权益了。

  这是好事儿。

  身处这‘以文为尊’的大周朝。

  程安深知。

  若想彻底摆脱这种穷苦的生活,首先就要有个站得住脚的身份。

  否则那些‘千年文化’‘历代传承’‘奇**巧技’……

  他怎么施展?

  又有谁会相信,一个大字不识的乡下人,能作出‘大鹏一日同风起’这种惊世骇俗的诗句?

  别管他以后要当‘文抄公’,还是想凭借后世那些发明当个富家翁。

  现在这个身份都是站不住脚的!

  唯有读书。

  只有身份足够了,那些‘秘技’才能被认同。

  ……

  “读书?”

  老韩氏坐在饭桌上,险些把筷子给扔了。

  大伯母眼中的阴冷一闪而过。

  她忍着气,看向刘氏道:“翠云啊,读书可不是那么容易的!咱家幺六儿……我也不是说孩子没天分,实在是……”

  “实在什么?”

  刘氏冷冷的截断了秦氏的话。

  她看了眼大伯程大海道:“就许你家儿子读书,我家孩子就是没天分?幺六儿,过来……”

  “娘。”

  程安乖巧的站在刘氏手边。

  “把你昨天跟娘说的那些话,再给你大伯背一遍!”

  “哦。”

  程安一脸茫然的点点头:“父母不慈……意思是说:……业精于勤,荒于嬉……意思是说:……”

  “翠云。”

  程大海眼中闪着惊讶,凝眉盯着程安:“你确定,这些话是幺六儿说的?他从哪儿学来的?”

  “咋?你儿子能读书,我儿子连听听都不行么?”

  噗!

  程安嘴里嚼着黍米饼,险些笑喷。

  母亲这口才厉害啊!

  这是触底反弹后,就打算放飞自我了吗?

  若是放在以前,别说这种尖刻的反击了,刘氏连大声说句话,都得先看看一家人的脸色。

  可现在她不怕了。

  丈夫靠不住没关系,但儿子可以!

  她一定要让儿子去读书,只要儿子能有出息,以后这个家里谁还敢对她吆五喝六?谁还敢欺负她?

  这个想法倒是和老韩氏如出一辙。

  只是他儿子有太多,且极度偏心!

  “就听会了这么两句能说明什么?书里的学问比海水还多,幺六儿才几岁?他能学明白吗?”

  “大伯母是说,学问浩如烟海吗?”

  程安呆萌的咧嘴笑笑。

  “什么‘浩’?”

  “就是……”

  程安刚要说话。

  大伯脸色一变,抢先一步打断。

  “好了,读书不是小事儿,还是商量一下再说吧!娘,再过几天村里就又要征税了,吃了饭我就去找村长问问,看今年咱家要交多少钱。”

  “成,这是正事儿,你多上心。”

  “诶。”

  母子俩一唱一和的把话题揭了过去。

  可惜他们低估了刘氏‘涅槃’后的战力值。

  啪!

  筷子狠狠拍在桌上。

  刘氏冷眼看着一家人,道:“大哥,你家远儿读了这么多年书,我们两口子也没说过什么吧?这些年有了什么好东西,不是先贴补你家?做人可不能太自私。”

  “你说我自私?”

  程大海没想到刘氏敢直接对自己开炮。

  他可是童生!

  别说是在程家,就是三邻五村谁见了他,不得客客气气的作个揖,再上叫一声‘程先生’?

  刘氏这个**人,她怎么敢的?

  不用程大海说话,老韩氏猛地站了起来,哪还有半点儿老态龙钟的样子,双眸狠狠盯住了刘氏。

  “好你个刘翠云!”

  她怒声道:“你真以为昨天闹了那么一次,我就怕了你不成?还想读书?你咋不上天呢?”

  “娘。”

  一直没说话的程大山不乐意了。

  “你闭嘴!”

  老韩氏运足了气势压下三儿子。

  怒发喷张道:“家里就那么多钱,没听你大哥说了吗?马上又要交税了!读书?钱呢?钱从哪儿来?”

  家里供着两个读书人,这对普通人来说简直就是奇迹了。

  若非程大山两口子这些年任劳任怨,不仅干了地里的活儿,平日里还要进山弄些野味儿、山货补贴家里,这个家早破了。

  “是啊老三。”

  一旁看戏的二伯程大河也戏笑着开口。

  他看了眼大哥一家道:“谁不想儿子读书识字?可咱娘多偏心你也看见了!她可能掏这个钱吗?再说这马上就要交税了……”

  “畜、畜生!”

  老韩氏气得直哆嗦。

  一拐杖过去,打断了程大河的讥笑。

  “咋?”

  “我哪句话说错了?”

  以前有程大山这个‘孝种’任打任骂的护着老韩氏,程大河就算再混账,也不敢在大哥、三弟面前,这么跟老韩氏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