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过数月。

  程家的风浪逐渐平息。

  分了家。

  老韩氏再也没了奴役二房、三房的借口。

  尽管偶尔也会过来闹腾几下,不过念在自家名声的份上,刘翠云和程大山也大多能忍则忍。

  满足了一些不算过分要求。

  不过没了壮劳力的程家着实有些惨。

  用老韩氏的话来说。

  她已经很久没吃饱过了,在家中的话语权也一落千丈,平日里不仅要做家务,还得看秦东芝的脸色。

  但就算她再怎么卖惨。

  刘氏也不会心软!

  前十年的那些苦难如今想来,依旧让她如鲠在喉,再如何大度的心胸,也做不到烟消云散。

  而可喜的是。

  没了原生家庭的桎梏,程安一家的日子越发红火,不仅有地里的收成保障,还有顾家的生意托底。

  就连乡亲们都说。

  程家老三发达了,嘴角时常油汪汪的。

  程安也肉眼可见的长高不少。

  此刻站在杜卿卿身边。

  两人几乎并排。

  “瞧你!”

  杜卿卿坐在房檐儿下洗衣裳。

  指着短衫上的口子,嗔道:“才刚补好的衣裳,又破了!就不能小心些?想累死你师姐啊?”

  程安坐在她旁边看书。

  闻言撇撇嘴道:“衣服小了嘛。”

  “还敢顶嘴?”

  “我说你不小心,就是不小心。”

  杜卿卿美眸微眯,故作凶相。

  程安赶忙放下书本,陪着笑道:“是是是,都怪我不爱惜,让师姐受累了,以后一定注意!”

  “哼!”

  “这还差不多……”

  杜卿卿挑眉笑笑。

  故作长辈的模样,说教道:“这也就是在家,以后若是成了亲呢?天天补衣裳,瞧谁愿意嫁你。”

  “那就不娶呗。”

  程安无所谓的耸耸肩。

  “痴话!”

  “不成亲怎么延续香火?”

  如今的杜卿卿出落得越发水灵。

  才将十四岁的她。

  已然多了几分成熟……

  “若不能与喜欢的人在一起,就算孤独终老又何妨?师姐没听过那句话吗?叫‘宁错过、不将就’!”

  “哪儿听来的这种浑话?”

  杜卿卿微微蹙眉。

  可心里却偷偷认同了这句话。

  还有些惊讶。

  一个八岁的孩子……

  竟也懂得男女之间的事儿了?

  “师姐?”

  “嗯……”

  瞧着那张熟悉且柔美的俏脸……

  程安故作懵懂道:“那你有喜欢的人吗?”

  “什么?”

  杜卿卿被打断了思绪。

  又刷的红了脸。

  “死幺六儿,瞎说什么呢?还‘喜不喜欢’……你才几岁?是不是又偷看爹爹的那些杂书了?”

  “没!”

  程安一口否认。

  “就是好奇嘛。”

  “以前总听人说,男女之事如皓月繁星般美妙,还有书上,也记载了许多因情而痴的男女……”

  “可成亲真有那么好吗?”

  杜卿卿蓦然呆滞。

  然后又不知想到了什么……

  顿时俏脸羞红道:“你、你还说没看?小小年纪,张口‘喜欢’闭口‘成亲’的,知不知羞?”

  “再说,我又没成过亲,哪知道这些?”

  “那咱俩成亲吧!”

  程安呆萌的眨眨眼。

  “我……”

  “死幺六儿,敢占我便宜!”

  杜卿卿羞怒难当。

  拎着棒槌就要揍他。

  程安扭头就跑,嘴里还喊着:“就是没成过亲,才要成亲啊!书上说,成过亲就不是小孩子啦!我要当大人!”

  “当你……”

  “我让你当大人!”

  两人在院子里追逐着。

  时不时的还会传出几声欢笑。

  “爹。”

  “先生……”

  这时,杜修从门外进来。

  两人赶忙站好。

  “整天打打闹闹的成何体统?”

  杜修板着脸训斥。

  挨训的两人低着头不敢说话,只敢偷偷用眼神互掐。

  “好了。”

  “忙你的去吧卿卿……”

  杜修摆摆手,又看了眼程安。

  “你跟我进来。”

  “是。”

  书房里。

  杜修既像严师又似慈父。

  “给你的那几本书背得如何了?”

  “大多都会了……”

  程安挑了几篇文章。

  背诵完后,又说了些属于自己的见解。

  “不错。”

  杜修满意的笑笑。

  “这等年纪能学到如此地步,不说整个尧州如何,至少在平谷县境内,老夫自问没有第二个!”

  这是夸谁呢?

  程安心中了然……

  然后恭敬行礼道:“全杖先生教的好,若没先生几个月来的悉心教导,就算学生再如何用功,也难有今日之成就。”

  “是你有灵气儿。”

  杜修老怀甚慰的笑笑。

  为人师者。

  最大的梦想就是桃李成荫!

  而程安的出现。

  不仅让杜修得到了久违的成就感,更让他看到了希望。

  自己此生恐怕也就如此了……

  但他还有弟子!

  若干年后。

  谁敢保证这清水镇的山沟沟里,就不能飞出一只金凤凰?

  “今年的院试……”

  “想去吗?”

  杜修嘴角含笑。

  “我?”

  程安惊讶的抬起头。

  院试是最初级的科举考试。

  过试者——即童生也!

  可但凡科考……

  那都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

  大伯程大海当年侥幸考上了童生。

  于是风头无两!

  哪怕后来的他连续两次乡试都没考上秀才,可依旧是清水镇地区内,为数不多的文化人。

  “先生,我行吗?”

  程安有些忐忑。

  这不是装的……

  而是真的没啥信心。

  前世考个研究生够难了吧?

  可跟这年头的科举比起来,那真就不是一个量级的!

  全县数万人。

  最后能过试的也不过区区几十个。

  更别提后面。

  秀才、举人、进士……

  每进一步,都可谓是‘一将功成万骨枯’!

  “不试试怎么知道?”

  杜修面容严肃:“人活着,不就是为了一口‘气儿’吗?把胸膛挺起来!你才八岁,失败了也不怕,反而……”

  ‘名利’二字太刺眼。

  杜修忍了忍还是没说出口。

  可程安的心理年龄却不止八岁……

  他明白杜修的用意。

  若白马书院真能出一个八岁的童生!

  这意味着什么?

  哪怕程安考不过。

  但只要他去了。

  只要他输的不那么难看。

  杜修这个名字依旧能响彻平谷县!

  “此事,为师的确存着私心……”

  一生刚直的杜修罕见心虚了。

  他叹了口气。

  又看向程安:“不过这次的县试对你来说真的是个机会,若是运气好,说不定……还能得一场天大的机缘!”

  “先生放心,学生一定去!”

  “而且绝不会给您和大师姐丢脸!”

  程安笑容真挚。

  “好!”

  杜修欣慰点头。

  又忽的呆滞当场……

  他皱眉盯着程安看了几眼。

  可见其面容天真,笑容灿烂,又不禁暗骂自己不正经。

  孩子才八岁。

  老夫这都想哪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