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丫头,发什么呆呢?”上头传来老夫人的笑声。

  沈青棠连忙回过神来,软软一笑:“许久不曾拜会老祖宗,今儿一见,老祖宗竟比从前年轻了十岁,玉奴险些不敢认呢。”

  老夫人今儿穿着一身宝蓝底蝴蝶梅花大襟袄衫,宽衣大袖,底下是百褶马面裙,满头华发盘起,勒了一条祖母绿的抹额,面上薄施脂粉,瞧着十分精神。

  “你听听,可不就是个嘴甜的?”老夫人被哄得心花怒放,笑着对赵霁云道。

  穆朝极重孝道,赵霁云身为武安侯,自然也乐得小辈里头有人能哄得自己的母亲欢心,便也跟着颔首:

  “瞧着倒是个机灵的,来人,将今儿宫里赏的镯子赏她一对儿。”

  宫里头赏的东西未必有沈青棠素日里戴的好,可这是在武安侯府,侯爷能给儿子的通房丫头赏宫里的东西,便是极大的体面了。

  沈青棠便也识趣儿地福了福身:“多谢侯爷赏赐。”

  赵渊瞧着她捧着那对儿羊脂玉的镯子,作出一副爱不释手的样子,心下便是一哂。

  他可是瞧见她给身边的婢子打赏,那些镯子坠子的用料,哪个不比侯爷赏的这对儿镯子莹润?

  坐在赵渊下手的崔媛见了,心下更是酸溜溜的,她这个公爹,素日里难得见一回,便是见了,也一贯是不冷不热的。

  除了对赵澈,何时见他对他们这些小辈和颜悦色过?

  更别提赏赐了。

  坐在对面的崔清雪似乎是故意要堵她心似的,亦笑着叫人拿了一对儿梅花琉璃簪赏沈青棠。

  “这孩子素来是乖巧的,见天儿地来老祖宗这儿陪着诵经,便是媛丫头也没有她来得勤。”

  这话便是明晃晃地在挑崔媛的刺儿了。

  若换作以往,崔媛自可以推脱是掌家,不得闲。

  可如今崔清雪掌着中馈,崔媛却也不常来老夫人跟前尽孝,这便有些说不过去了。

  座上的赵霁云仍是笑着,可眼底的笑意却是淡了不少。

  “婆母这话可是冤枉妾了,中馈才交回您手中不多久,妾身的母亲便来上京小住……”

  “妾身和母亲一年到头也见不了两回,想来婆母也能体会这种心情的吧?”

  “况且,”崔媛笑着看着老夫人,“老祖宗最是慈和不过,母亲一来,老祖宗便交代了妾身好生侍奉着。”

  崔媛这话并不算极周全,到底崔二夫人也归家有些时日了,她除了逢五的日子来老夫人这儿请安,别的时候皆在自己的院中。

  今儿是大节,老夫人也懒得计较二人话里的机锋,只对赵渊道:“这丫头伺候你尽心,不若抬一抬位份罢?一直是个通房丫头,总不像样子。”

  崔媛只觉脑袋发晕,今儿这节是不想叫她安生过了吗?

  一个二个的,都想着抬举沈青棠这个不会下蛋的……

  这不是打她这个正妻的脸么?

  赵渊余光瞧向沈青棠,小娘子红着脸,垂首并不敢应承,只等着他示下。

  和,在祖母跟前道惯会装出一副乖顺的兔子样儿。

  不过她院子里早已养着老夫人拨过去的两个丫鬟,抬位份也是迟早的事。

  再者,他也乐得给她些甜头尝尝,省得她总是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

  于是便颔了颔首:“但凭祖母吩咐。”

  一直侍立在他身后的小娘子便又站出去一回,行了大礼谢老夫人抬爱,诸人自然又是好一番赏赐。

  “多谢爷……”她捧着赏赐站回来的时候,羞答答地同他谢了恩。

  赵渊心情颇好地把玩着腰间的白玉芙蓉佩,吩咐道:“回自己的院子去罢。”

  她手里的那些东西瞧着便沉,她那里端得了那般久?

  索性叫她退下好了。

  赵霁云自是听说过赵渊对一个小通房另眼相待的事,本还教训过几次,叫他莫要失了分寸、宠妾灭妻才好。

  今儿见沈青棠一副乖顺作派,心下满意了几分,便对赵渊道:“渊儿的年纪也不小了,膝下却空虚着,媛丫头要替他多纳几房妾室,开枝散叶才好。”

  赵渊心一跳,垂了垂眸子,余光瞥见那道纤细的身影一僵,而后垂着小脑袋出了门。

  啧,偏生叫她给听见了。

  “此事儿子自有分寸。”赵渊面上的笑意淡了些许,已是朝廷三品大员的他,冷下脸来的气势,也常常叫赵霁云这个做父亲的胆颤。

  赵霁云知他不喜有人插手他的房中事,便也不多做勉强,只吩咐崔媛道:“且替他留意着,孩子们都要尊你一声嫡母的。”

  赵霁云并不知赵渊和崔媛尚未圆房这事,只觉得崔媛这么多年都怀不上,不如给儿子纳妾,子嗣大事没得耽误在一个人身上。

  崔媛正愁来日不好给赵渊安排妾室,如今有了赵霁云的话,自是比令牌都管用,便笑着应了。

  “儿媳本也是这般想的,只是大郎君素来忙于朝政,这才耽搁了下来。”

  “您放心,待中秋一过,江南那边便有几个细心体贴的小娘子送来。”

  赵霁云抚了抚胡须,颔了颔首,揭过此事不提。

  这厢沈青棠捧了赏赐回去,便叫杏儿去小厨房里取桂花酒。

  “前头的晚膳约摸酉时便会散席,且将酒坛子给我,我去观云居候着。”

  在白鹭堂诸人面前一派天真的小娘子,慢慢勾起坏笑。

  今儿被她听到了他要纳妾一事,可不得借着机会歪缠一番?

  蓉娘捧了温热的月饼上来,笑道:“且不忙呢,您先用些饼子垫垫肚子。”

  沈青棠一笑:“嬷嬷说的是,一回来便去候着,岂不显得我善妒?”

  她得饱饱吃一顿,待夜幕降临,再捧着酒坛子去书房里伤情,那才叫人信服些。

  因着沈青棠今儿夜里不能同蓉娘她们赏月,几人索性将阁楼里的窗子关了,用厚实的帷幔遮了,再把花灯挂上,倒也别有一番意趣。

  杏儿拈着豆沙月饼吃着,暗戳戳道:“方才奴婢瞧见静兰院那头进去个蒙面的女子,身侧还挂着药箱……”

  “也不知是不是给大少夫人瞧那病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