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麻麻亮,延禧宫何嫔产子血崩而亡的消息就在宫人间传开了。

  下值的柳仁厚在太医院与同僚打过招呼后,便行色匆匆的往外赶。

  巡逻侍卫已得知昨夜在后宫发生的事,以为这位连轴转的太医急着回去歇息,就没有将这点小异常放在心上。

  柳仁厚出宫后,沿着街道疾步前行,过了半刻钟左右,停留在一家朝食摊子前。

  “陈伯,来一碗热乎乎的羊肉汤和两个烧饼!”

  “哎呦!柳大人,真是稀客!您有些时候没光顾小老儿的摊子了。”

  二人如其它摊主和食客一般正常的交流,只是柳仁厚将铜板递过去时,嘴里张张合合,好似在快速的说着什么。

  摊主脸色凝重的听着,甚至还摇摇头。

  旁人也只以为食客要求多,兴许是磨着摊主多给两片羊肉呢。

  街上的喧嚣声此起彼伏,柳仁厚则悠然自得地享用着美味的羊肉汤,随后哼着小曲儿踏上了回家的路。

  一个多时辰后,一只灰色的鸽子悄然落在了灶房外的窗台上,对着正在忙碌的积云“咕咕咕”地叫了起来。

  积云警惕地环顾四周,确认无恙后,才从荷包里掏出一把特制的鸽子粮。

  她轻轻张开手,任由鸽子飞上来啄食。

  然后熟练地取出了鸽子腿上的小竹筒,抽出了里头卷起的小纸条。

  积云一看,瞬间露出了笑容。

  好强的太妃娘娘自中风后便性情大变,变得异常暴躁。

  这个消息送来的真及时,娘娘听了应该会开怀一阵子吧。

  积云走到太妃所住的禅房前停了下来,她纠结了几个呼吸后,敲响了隔壁的房门。

  “王爷,京城那边传来了消息,请您过目。”

  眼下一片青黑的果郡王遮着嘴伸出了另一只手。

  “有劳积云姑姑了。”

  “额娘好不容易歇下,你也趁机休息一会儿吧。”

  果郡王留下这句话,转身就关上了门。

  眼睛都睁不开的他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这才将注意力放在了手中的小纸条上。

  当看清上面的内容时,他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欣喜若狂。

  又哭又笑地在房间里打转,反复念叨着。

  “本王有儿子了!本王有后了......”

  “哈哈哈......哈哈哈......”

  过了片刻,想起什么的果郡王猛地捂住了嘴。

  额娘因着中风无法起身,近来都没歇息好,他可不能将人吵醒了。

  待心情平复后,困倦的果郡王重新倒回了床上。

  再次睁开眼,他才觉得头没那么重。

  果郡王轻手轻脚的推开了门,见阿晋守在门口,便随口问道。

  “温太医可有来给太妃请脉?”

  阿晋停顿了两个呼吸,他压低声音回禀。

  “温太医说银针刺穴可能会令太妃娘娘好转,但娘娘一看要用银针扎头,便坚称温太医要谋害她,让积云姑姑把人赶走了。”

  “温实初走了也好,宫里离不得他。”

  果郡王初见温实初出现在安栖观,就想将人送回去的。

  可额娘不同意,非说宫里的太医比寻常医者更厉害,强行将人按在了安栖观中。

  如今额娘亲自开了口,温实初回去也能有个交代。

  果郡王匆匆用完午膳,才恭敬的敲响了隔壁禅房的门。

  “额娘,儿臣来给您请安,您可有醒来?”

  “快......快......进来......”

  屋内传来太妃微弱的声音。

  果郡王一进门,便发现舒太妃的目光停留在他身后。

  深知额娘在想什么的果郡王苦笑着解释。

  “您放宽心,叶氏、弘明和温实初都被赶走了,没有人能够在儿子的眼皮子底下伤害您。”

  歪眼斜嘴的舒太妃噗嗤一声,口水从嘴角滑落。

  “擦......擦......”

  她含糊不清的提醒。

  “额娘,您不要着急,儿臣这就给您擦拭。”

  果郡王熟练的从一旁的篮子里抽出一条雪白的帕子,轻柔地帮躺在床上无法动弹的额娘擦拭着嘴角和脖子。

  他温声说道。

  “额娘,儿臣要告诉您一个好消息。何氏于昨夜生下了一个大胖小子,您有长孙了。”

  然而舒太妃却没有吭声,连眼神都没有丝毫变化。

  果郡王不禁好奇地问。

  “额娘,您一直念叨着想见大孙子,怎听了这个好消息后,没什么反应呢?”

  舒太妃费力的动了动脖子,尽量让自己的头放平,以免再不慎流出口水。

  调整到一个相对舒适的姿势,她才结结巴巴的开口。

  “何氏......位卑......所生......之......之......子......不不不......能占......我......儿......长子......之......位。”

  果郡王想到已经香消玉殒的浣碧,心中一阵悲痛,他下意识的反驳。

  “额娘,何氏她生下的是儿子的血脉,如何算不得儿臣的长子?”

  舒太妃的双眼瞬间变得阴沉无比,她死死地盯着果郡王不放,一字一顿的回答。

  “何......氏为......奴......为......婢、水......性......杨......花......之......人......不......堪......为......我......长......孙......之......母。”

  “何......氏......她......她......不配!”

  “额娘,都是儿子不孝,可您的亲孙子都.....”

  果郡王欲言又止,将“来路不正”这四个字咽了回去。

  温实初说额娘骤然中风,难免一时无法接受,特意叮嘱要顺着她的意来,不能让她受到刺激。

  “允......礼......沈氏......不错......她腹中......的孩子......是......额娘......所......期待的。你......”

  舒太妃结结巴巴地说了一长串话后,似乎有些累了,便停下来喝了两口水,又继续说道。

  ......

  果郡王坚定地摇了摇头。

  “额娘您卧病在床,儿臣怎能这个时候去皇宫?况且后宫守卫森严,儿臣实在不能冒险。”

  他跪在地上表明决心。

  “请恕儿臣不孝,儿臣不能应下您的要求。”

  “逆.....子,你个......逆子......不孝......”

  舒太妃闻言顿时怒不可遏地骂道。

  果郡王听着额娘说出的狠话,脚步一顿,又继续往外走。

  他将舒太妃的咒骂抛之脑后,对着外面的积云吩咐。

  “额**病情加重了,心情不好,请姑姑多担待。我这就去寻名医来给额娘看诊。”

  据暗卫传来的消息,有一位神医最近云游到了京城。

  只是这位神医脾气古怪且行踪不定,果郡王决定亲自寻找以显诚意。

  天色渐暗时,一无所获的果郡王和阿晋两人风尘仆仆的赶了回来。

  果郡王刚进门,积云便急忙迎了上来。

  “王爷,娘娘自您走后,水米不进,连药都不喝。您快去瞧瞧吧。”

  至于太妃咒骂的那些话,她则是一个字都不敢提。

  积云觉得自从太妃娘娘摔倒中风后,整个人与从前判若两人。

  不仅变得更加折腾人,而且脑子似乎也没以前灵活了。

  “辛苦姑姑了。”

  果郡王闻言心中一紧。

  他不用问,就知道积云姑姑在他走后肯定受到了额**百般刁难。

  果郡王端着一碗温热的粥进门,温和的询问。

  “额娘,儿臣来伺候您用膳......”

  “你......你......个......不孝子......扔下......”

  舒太妃一见果郡王便怒目而视,说话也变得断断续续起来,甚至有些语不成句。

  果郡王见额娘说话辛苦,连忙接过话头。

  “额娘,儿臣并非要抛下您不管。暗卫传来了消息说有了神医的踪迹……儿臣这是想去为您寻医问药。”

  “逆子......狡辩......不......孝......子......沈氏.....”

  舒太妃不管果郡王怎么解释,就只自顾自的说话。

  阿晋听着禅房里传出断断续续的谩骂,深觉主子可怜。

  明明主子整个下午都在外奔波,可却被太妃误会想要甩开她这个包袱。

  只一想到舒太妃的狠辣手段,阿晋根本不敢凑上前替主子说话。

  舒太妃的固执超乎了阿晋的想象,连着两日拒绝进水米。

  一瞧见王爷就骂骂咧咧地,非要他应下那无理的要求不可。

  额**绝食让果郡王心如刀绞。

  一脸胡茬的他低声下气地蹲在舒太妃的床前。

  “额娘,儿子都听您的。您嘴都裂开流血了,先用点水米吧?”

  “积云姑姑熬煮的粥最为养人,儿臣喂您。”

  舒太妃想斜着眼睛看儿子的表情,奈何今日的眼珠子不听使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