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九点,从春山往下开,山脚下的城市像是海底龙宫,在深沉的黑夜底部灯火通明。

  回到{天海山庄},庄静还没到家。

  苏晴打电话给管家,让她准备简单的夜宵。

  “静姨会吃吗?夜宵对身体可不好。”顾然笑道。

  吃夜宵会导致晚上分泌大量胃液,打破胃酸分泌规律,让胃不得休息,容易诱发胃病。

  “烧烤、油炸、火锅,有时候不仅是生理上的美食,也是精神营养。”苏晴说。

  夜宵是汤味鲜美的小馄饨,本就小,数量还少,只有八个,顾然能一口喝全下去。

  不过正如苏晴所说,偶尔放纵,在深夜吃一碗热乎乎的夜宵,满足的确实不只是身体和味蕾,还有精神。

  顾然吃完自己那份,把汤也干了,就无所事事地看着她们吃。

  庄静与严寒香甚至才吃了两个。

  “这次去北城收获怎么样?”严寒香问。

  “差强人意。”庄静说。

  “差强人意的意思是勉强还算满意。”顾然道。

  众人瞥他一眼,苏晴端起碗,用勺子匀了两个馄饨给他。

  何倾颜给了一个,严寒香给了三个,庄静给了四个。

  “呼噜呼噜。”顾然一口气又全吃完了。

  “别长胖了。”苏晴说。

  “我每天都游泳和做俯卧撑。”

  “肌肉太多我也不喜欢。”

  “根本不是关心顾然的身体,只在乎自己的喜好而已。”何倾颜道。

  “你问问他,”苏晴说,“如果我长胖了,他还喜不喜欢。”

  “我最多能举起3000斤,不过考虑到你身体的极限,300斤左右我觉得就够了。”顾然说。

  “300斤?!我只有30斤!”苏晴笑骂。

  这就吹牛了,她起码95斤,但不超过105斤。

  体重的话题到此为止,因为没什么好聊的,憧憬别墅的身材都很窈窕,穿上衣服显得轻盈而优雅,不仅是苗条,还苗条得健康。

  话题回到庄静的北城之行。

  “换到什么了?”严寒香看向庄静。

  “倾颜的魔镜、陈珂的向日葵、苏晴的夕阳、顾然的游戏账号。”

  “游戏账号?”顾然忍不住开口。

  “自我催眠道具,能通过登陆游戏等方式,进入游戏状态,看到一些简单状态栏——今天太晚,明天中午你可以直接吃下去试试。”

  顾然今晚有点睡不着。

  他只是随口说了一句,最近试着把梦境当成游戏,庄静竟然就为他找来了【游戏账号】。

  恩重如山,来世当牛做马老根本不够,这辈子就开始!

  “游戏账号。”他琢磨着,幻想着。

  不过庄静都说了差强人意,估计不会有太多功能,可能简陋的只能看见名字和血条。

  这也够了。

  顾然合上日记本,偷偷溜出去。

  【顾然:开门】

  【苏晴:不给大灰狼开门】

  【顾然:我不是大灰狼,我是小绵羊,只吃草喝水,不吃肉】

  门打开,苏晴揪住他的耳朵:“大**!”

  “疼~”

  “小点声!进来!”

  ◇

  十月二十七日,周二,今天下起了大雨。

  “海边的雨水是淡水,还是盐水?”顾然拉开窗帘。

  “变成雨水的过程中会变成淡水。你该回去了。”苏晴拉起被子,捂住脑袋,躲避雨天的晨光。

  如果没有晨练的习惯就好了,那还有时间再懒会儿床。

  顾然来到泳池,开始游泳。

  晨练结束,在spa房为庄静、严寒香按摩。

  “静姨,您好点了吗?”顾然问。

  “好了。”庄静闭着眼,轻轻笑道。

  “中午顺便去一趟世界树,”严寒香说,“我调制了一种香,或许能让世界树自己恢复生命力。”

  “如果有办法阻止生命力的流逝,靠世界树自己,恐怕就能活过来。”顾然道。

  这几乎不可能。

  吸走世界树生命力的,是【荒草平原】。

  就像一个人掉进海里,把海抽干当然能救这个人,可显然不现实。

  给人足够的氧气,再从海里捞起来,才是相对可行的方法。

  上班路上,顾然开得小心翼翼。

  “天气一直晴,反而不好,因为一定会有雨天,比起忽然面对骤雨,拥有极高的事故率,不如平时多一些恶劣天气,多练习。”苏晴望着窗外的雨。

  “你在说杜若冰?”顾然问。

  “更像是一种总结。”苏晴道。

  何倾颜坐在后排玩着手机,忽然开口:“你们两个做避孕措施了吗?”

  雨一下子下大了。

  雨刷摆动的频率,犹如一只想要逃走的鸟的翅膀。

  “以你的频率,以及想要使用最好的心态,恐怕每个月的工资都要花在上面了。”何倾颜又说。

  在更衣室换衣服的时候,顾然偷偷查了一下。

  没何倾颜说得那么夸张,但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其实支出也没多少,但和他理想中的价格不一样,所以觉得贵。

  贵也没办法。

  这笔钱就像军费,哪怕对公立学校的餐补都发不起了,这方面也要硬着头皮支出。

  走进疗养楼,不知道是天气的原因,还是什么,今天早上交班的护士们,比往常更像一具具备行动能力的尸体。

  “有些护士,上班嘻嘻哈哈,点外卖勤快得不得了,外卖员都快认人了,护理记录写得一塌糊涂,记录表格能连续三个一模一样。

  “还有上大夜班的态度,上班只等下班,工作期间就是玩,查房只为了完成任务。”

  护士们或背手靠在墙壁上,或坐在椅子上,或双手抱臂,全都一副死了的模样。

  “王佳佳。”护士长点名。

  王佳佳低下头。

  “新来病人做特护记录,需要写哪些?”

  “患者的生命体征、出入水量、湿湿的治疗护理、简要病情和护理要点,按小时记录。”

  “书背得挺熟,你做到了吗?”

  王佳佳的头低得更低。

  护士长目光扫视众人,一字一顿,仿佛不这样她们就听不懂似的道:“医生们嘻嘻哈哈,别以为自己就能跟着嘻嘻哈哈,都跟我把骨头上紧点。”

  苏晴、陈珂、何倾颜的目光同时看向顾然。

  顾然看向何倾颜。

  何倾颜回瞪回去,就像《龙珠》里的对波,她把气波推了回来。

  四人只敢眼神交流。

  庄静不在,苏晴也不能在护士长教训护士的时候说话,敢说话,连苏晴也要被警告。

  护士长走了之后,众人齐刷刷地叹了口气。

  “大家再辛苦一下。”苏晴难得笑着说话,然后带着护士的尸体们去查房。

  她在101病房,问墨镜妹问题的时候,顾然在门外,悄悄问102的主管护士王佳佳:“你犯错了?”

  “主要原因不是我啦。”王佳佳把声音压得更低,“刘姿君来月事,蒋姐没留意到。”

  “那为什么点你的名?”顾然笑道。

  王佳佳看着顾然无可挑剔的脸上的促狭笑容,心里又气又开心。

  “后来查病房记录,把我查出来了。”她说。

  “还是犯了错。”

  “有新病人,肯定优先写入院护理评估单,特护记录只是大概写写,记下要点,后面完善的。”

  这事,不查不算事,查了,可大可小。

  这次护士长已经算是高拿轻放。

  顾然不禁反思自己——他擅长这个,自己平时也要留意,不能过于嘻嘻哈哈,到时候被院长训,就难看了。

  至于病历,他可是全国大学优秀病历书写算了,不提也罢,总之拿了一等奖。

  “顾医生,其实怪你呢。”穿着护士服的王佳佳微微嘟嘴。

  “和我有什么关系?”顾然好奇。

  “我看你打牌去了,而刘姿君提前来月事,也可能是打牌被气的。”

  “是你和刘姿君自己意志不坚定。”顾然教训她。

  王佳佳正要笑,听见101病房的动静,立马绷紧脸蛋。

  苏晴带着人从病房出来,进入102病房。

  女教师坐在床上,可能是病服,也可能雨天,比昨天憔悴了些。

  主治医生陈珂上前,进行日常查房询问。

  苏晴拿起平板,查看如入院护理评估单,顾然也在看。

  陈珂是杜若冰的主治,这不代表二组其余人就能不管杜若冰,他们是一个团队,有力必须出力。

  入院护理记录很详细,配得上王佳佳带着淡青的脸色。

  从皮肤有无伤痕、臀部有无硬结、身高体重血压体温,到询问饮食习惯之后,通知膳食科——食堂的书面语,全部清清楚楚。

  护士长批评王佳佳,或许反而是因为她的问题不严重。

  就在这时,杜若冰忽然发出一声尖叫,听上去像是一群名为‘尖叫’的生物,从她喉咙里一窝蜂涌出来似的。

  她双手撑在身后,身体拼命往后退,表情癫狂,肌肉活过来似的在抖动。

  “小心!”陈珂喊道。

  熬了夜班的王佳佳,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冲上去,急忙扶住杜若冰。

  杜若冰一把将她推开,脑袋往后载去。

  众人仿佛已经听见‘咚!’的一声巨响。

  顾然飞扑上去,猎食野兽一般,他越过病床,将杜若冰抱在怀里。

  “咚!”

  背部一阵火烫似的剧痛,顾然短时间都背过气去,无法呼吸。

  痛苦像是一只幽灵打手,穿透他的背部,搅动他的骨髓。

  两人滚落在墙角。

  “没事吧?”

  “镇定剂!”

  “不要挤在一起,留足空间!立马通知司机,准备去医院!”

  苏晴满脸焦急,陪着顾然一起去医院。

  何倾颜也想跟着去,但疗养楼不能只留陈珂一个人,被苏晴强令留在院里。

  去的路上,顾然觉得自己快废了,可等从车上下来,又觉得应该没大事,虽然痛得他都要找个地方偷偷流泪。

  简直和上次在【漂流教室】,被严寒香戳瞎一只眼睛一样疼。

  他身体上哪受过这种苦?

  见了医生,医生说:“没什么大问题,背部脊椎轻微受伤。”

  医生一边打字,一边继续道:“开些止痛和活血化瘀的药,静养一个月,有问题及时来复查。”

  苏晴这才放下心。

  走出科室,来到走廊,顾然望着的大雨:“这都是报应,昨天嘲笑格格变成瘸子的报应。”

  “有奖金。”

  “是我思想阴暗了。”

  “病好之前,不用过度工作,休息为主。”

  “我觉得你今天早上说的对,人的一生,不能总是晴天,平时不经历风雨,遇到大风大浪的时候,死亡率抬高。”

  “病好之前,双倍工资。”

  顾然呼出一口气:“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要快出院的时候,顾然说:“老婆,轮椅好好玩,你帮我买一个?”

  说完之后,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和高中生有什么区别!

  昨天格格也是看拐杖好玩才买的!

  “你多大了?还跟格格一样?!”苏晴训斥道。

  “嘤嘤嘤~”

  人一生病,脑子就会退化,事实证明是真的。

  等载着两人的救护车上,重新驶上春山的时候,终于,只要顾然不动,身体就不疼了。

  下车的时候又疼得龇牙咧嘴。

  “等等,去疗养楼,我死也要死在疗养楼。”他说。

  “老老实实给我回去静养。”苏晴不管他,搀着他往办公楼走去。

  “顾医生,没事吧?”苹果脸前台护士担忧道。

  “脊椎轻微受伤,一个月就能好。”顾然毫不在意地摆摆手。

  “要小心啊。”苹果脸一脸担忧。

  苏晴偷偷掐顾然的腰,顾然硬装风轻云淡的脸,立马原形毕露,痛苦得快要闭上眼。

  进了电梯,苏晴说:“你还有心思装帅?”

  “哪有,我只是表现出一个男子汉该有的气度。”

  “吵着要轮椅做玩具也是男子汉的气度?”

  “只要有轮子的,男孩子都喜欢,哪怕是购物车。”顾然说。

  “不是男子汉吗?”

  “你听错了。”顾然面不改色,依旧痛苦无比。

  回到办公室,苏晴给他倒杯水的时间,庄静、严寒香、陈珂、何倾颜,甚至一组的童玲、江绮、小妇人,也来了。

  确认他没事之后,庄静说:“好好休息,注意身体,别拼命。”

  那“咚”的一声,如果是后脑勺与墙壁合伙发生的声音,后果不敢想象。

  不过冲过去时,就是为了避免杜若冰的后脑勺与墙壁合伙,他自己也本能地避免这种情况。

  只要不出意外,是出不了意外的。

  虽说要休息,顾然依然坚持今天中午的实验,庄静也同意了。

  顾然期待拿到【游戏账号】,腰好之前的这段时间,可以好好玩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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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私人日记》:十月二十七日,周二,大雨,医院

  为了救杜若冰,把自己的脊椎撞伤了,还好是轻伤。

  去骨科医院的时候,我有过一段时间的慌张,真以为自己腰断了。

  一想到二十岁就要一辈子坐轮椅,真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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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医生日记》:

  今天差点一辈子坐轮椅,吓得我不敢再随意去救病人,由此,我想到杜若冰。

  当得知男教师双腿被车碾断的时候,她是否和现在的我一样,被吓到了呢?

  对她而言,‘男教师被碾断双腿’,或许就是‘泡在水库里的腐烂羊尸’。

  (庄静批语:你被吓到是好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