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卿已经吃了好几串烤麻雀,油花儿顺着竹签流到她手上。

  她随手抽出一张帕子擦了擦,旋即又认真地想了想。

  “幽州外面啊……”

  其实她也有点好奇。

  “我对外界的了解,仅限于十多年前。”

  “那时候虽谈不上海清河晏,但许多争斗都是隐藏于幕后,朝中局势已有混乱预兆,不过那到底是上层之间的争斗。”

  “至于那些城池百姓,相较于幽州来讲倒是还算太平。”

  江斯蘅问:“那外面的妻主夫侍,又都是什么模样的?”

  言卿想了想,才说:“大概跟府城这边差不多?”

  江斯蘅:“?”

  微微瞠目,他又仔细地想了想府城的现状。

  以前听人说,在那位柳大人上任前,幽州上下简直就是乌烟瘴气,哪怕府城也不例外,随处可见的死伤,那些妻主也太过残暴,所谓夫侍不过是等人鱼肉的羔羊,想打就打,想杀就杀。

  但后来柳大人坐镇幽州,林林总总的几十年,这边的风气已经变了。

  就好似从前崔盛芸执掌嵊唐官媒时,那时候曾有不少人私底下羡慕过府城,甚至还说,假若能够生在府城,不知能少受多少苦,至少不必担心随时性命不保……

  言卿又喝了几口果子饮,旋即看了看远方的山峦层叠,她唇边弯出了一抹笑,

  那神色虽清淡,可那语气也温柔许多,

  “其实我打一开始就觉得,妻主也好,夫侍也罢,生而为人,也仅仅是性别不同。”

  “为恶者毕竟只是某一个单独的个体,但一人犯错全族连坐,就好似一个奸商是一名男子,这奸商犯了错,就会有人一杆子打死所有男性,这未免太过偏颇。”

  “这朝廷权势,全是掌握在那些顶级权贵手中,如萧国舅,如女帝,上位者为一己私利,苦的永远是这天下百姓。”

  “唯有生死苦难面前是人人平等……”

  江斯蘅在一旁听着,然后嗯上一声,又用力地点了点头。

  忽然他翻了一个身,沾着一身的草叶子,趴在了言卿的身旁,

  言卿坐在那黄竹蒲团上,而他悄悄地偷瞄人家的长腿,似乎有点儿跃跃欲试。

  言卿一脸好笑,一瞬把腿放平,然后又轻轻一拍。

  他立马开心起来,赶忙凑过来把脑袋搁在了言卿腿上,那动作之麻利,就好像生怕言卿反悔似的。

  等终于躺到自己心心念念的膝枕之后,他也放松了下来。

  “妻主……”

  他忽然勾住了她的手,他的手其实比言卿大不少。

  虽说言卿力气大,又是妻主,在众多娘子中,那身形也算修长窈窕,可大抵是女人的骨架先天上便比男子娇小许多。

  他将她整只手都牢牢握住,牢牢包裹在自己的手掌之中。

  “以后,”

  “你指哪儿,我打哪儿。”

  “我或许不如大哥,也不如二哥三哥他们,但其实我也还可以,也没那么差,也能有一份用武之地……”

  他渐渐合上了眼,那神色也越发地放松。

  “但是等以后,全部都解决之后,我们能不能再回青山看看……”

  “我在那儿认识你,我只要一想起那边,就能想起好多好多和你有关的……”

  他没小五那么油嘴滑舌,也不会太多甜言蜜语,但他现在忽然想起从前有个老道士为他算命,说他是旺妻命。

  他越是喜爱这位妻主,妻主的运气便是越好。

  而细观妻主这一路走来,虽有波折,但也并无太多惊险。

  他愿这份好运能绵延长久,

  他江斯蘅这一生哪怕是耗尽自己的福报,只要她来日能顺遂平安便好。

  当然,若那顺遂之中多添一个他,若那平安之中也能有他在身旁,那就更好了……

  也曾不识情爱,可一步步走到今天,当回顾那来时路,他其实也有很多后悔的地方。

  后悔最初也曾针锋相对,后悔曾经也曾有所误解,

  要是能重来,他生怕自己给的不够多,他更想第一时间站在她身旁,

  不论是发生了什么,都坚定不移地同她一起面对……

  他渐渐睡着了。

  昨日三哥一走他就钻进了妻主屋里,兴奋的一直没合眼,夜里更是如此,但他总归不是铁打的,再旺盛的精神也有消磨殆尽的时候。

  而此刻竹林之中清风微拂,有她身上那份冷清信香再次环绕,他开始困得眼皮直打架,而心灵上也是前所未有的安宁……

  假如雁有归巢,那他十分确信,她永远是他魂牵梦萦,也是他心之所系的归处……

  …

  言卿就这么在林子里坐了许久,那人枕着她的腿,早就已经睡熟了,

  她抬手轻抚他面容,又拨开他额角的碎发,分明俊美得惹人惊艳,却又偏偏这么出人意料,有些孩子气,也有些赤子之心,永远像一张干干净净的白纸。

  她舍不得起身,也有些贪看他容颜。

  睡着的时候是真的很乖,没了平时那份欢脱劲儿,但也不知是梦见了什么,还无意识地咕哝了几声妻主。

  她忽然一声低笑,

  然后好似叹息着,微微俯首,在他唇边轻轻地印下了一个吻。

  其实对她来讲,斯蘅才是最与众不同的那个,

  或许是患难见真情,又或许是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她永远都会记得一切是从由他开始的,最艰难的时候也一直是他才支撑着她,

  第一个明确地对她释放出友善,也是第一个坚定地站在他身边,虽然后来发生了许多事,她和其他人的关系也远不像当初那么剑拔弩张,

  但其实第一份心软是因他而起,

  很难说清楚那与男女之情究竟有何区别,但或许在她看来,他在她心里的地位,比起世间情爱还要更甚一些。

  “傻瓜,”

  她又轻笑了一声,旋即又看了看远方的林风,也徐徐地合上了一双眼,

  但那神色却又好似如水一般的温柔……

  远方,

  “如何,比得过吗?”

  小五跟个竹鼠似的,蹲在地上紧紧抱着一棵大竹子,

  那语气酸溜溜,活似叫甜醋腌入味了一样,

  小六儿则是抱着一张古琴站在不远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