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予玦被小厮们架回锦绣苑后,只有采莲出面相迎。

  平日装得再文质彬彬,萧予玦这下也动了怒:“爷辛苦这些日子是为了谁?怎得一个两个都不把爷放在眼里!老祖宗不出来迎便罢了,你们一个个都是死的吗?”

  采莲眼眶一红:“大爷,奴婢险些见不到您了……”

  萧予玦错愕不已,搂住她怜惜地揩泪,这才缓缓从她口中得知锦绣苑发生的事情。

  两个孩子没了。

  屋子烧毁两间。

  宋芷云被禁足。

  紫烟和采莲险些丧命。

  继父那无辜的爱妾险些被栽赃……

  一个接一个的噩耗,听得萧予玦冷汗涟涟,都来不及擦。

  强烈的刺激导致他一阵天旋地转,半句牢骚都不再有……

  萧峙是傍晚时分回府的,身后跟了一串人,有赵驰风,有老人家,有老夫人等。他让赵福将他们安顿在客房用膳,兀自回了梅园。

  离上次回府已经好几日,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多日不见思卿如狂。

  “怎得不再给为夫送吃食了?”萧峙一回屋便闷闷地抱怨,亏他日日做好罚跑的准备,可惜望穿秋水再也见不到一星半点。

  晚棠知道他今日会回来,早就备好热水和饭食。

  她这些天一直在紧张她娘做外室的因由,满脑子都是景阳伯强迫娘亲的画面,反复琢磨日后该如何报复,如何让六郎和娘亲在景阳伯府争权夺势,把景阳伯夫妇踩在脚底。

  “妾担心侯爷又要受罚,所以没再送。”

  “你叫为夫什么?”

  晚棠早就隐约猜到了他的心思,眼下没心思敷衍,便试探地唤了一声:“夫……夫君?棠棠僭越,还请侯爷不要……”

  萧峙抬起她的下巴,吻住她的不安,眼底尽是笑意:“唤得很好听。”

  他没有过多纠缠,心情很好地兀自沐了浴更了衣,然后便牵着晚棠往前院走:“赵驰风带了几个人回来,随为夫去见见。”

  晚棠一颗心悬到了嗓子眼。

  已经回了?

  她紧张地握紧萧峙的大手,一颗心扑腾得无处安放。

  俩人并没有直接去见那几个人,而是进了一间空屋。

  隔壁,冯父几人刚用完膳,正在闲聊。

  冯父环顾一圈,有些不安:“那小子说带我们见巧娘,可我瞧着这里不像一般人家,巧娘攀上的到底是何人?”

  冯母抹了一把泪:“巧娘十多年前被一个贵妇人带走了,生死未卜,能活着便好。”

  对面瘦削的老人家瞪过去:“老天真是不公,你家巧娘能住这么大的宅子,我儿却年纪轻轻没了命!”

  冯父难堪地看过去:“亲家……”

  “别叫我亲家,高攀不起。你家巧娘只看得上贵人,可怜我儿,活活死在婚房里啊!”

  冯母哭出声来:“造孽啊,可巧娘一定是有苦衷的,她不是……”

  “怎得不是!我亲眼看到她被那贵人搂着,亲耳听到她嫌我儿穷酸,嫌我儿没有功名,嫌我儿不能给她买绫罗绸缎……如此嫌贫爱富的祸害,也就你们挂记她!”

  冯母不敢再为女儿说话,只一个劲摇头。

  冯父叹道:“巧娘与你家李谦定亲在先,我当初也不同意她悔婚跟别人,可……哎,怪我们没把女儿教好。我们跟她早就断绝了关系,可孩子她娘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只想见巧娘最后一面,我只想圆了她娘这个心愿。巧娘过得再好,我们也不要她一个铜钱!”

  李父嘲讽道:“靠给人做外室赚来的荣华富贵,你们确实没脸要。”

  冯父冯母难堪地闭了嘴。

  一路上都被李家夫妻这样挖苦,已经听了很多遍,可再听一次,还是戳心窝子地羞愧。

  一直没开口的冯母这时候流着泪道:“我儿心里眼里都是她,她却为了荣华富贵害死我儿,她怎么有脸活着的?她若敢在我面前炫耀,我、我……”

  李母颤着手,好像握着一把刀似的,狠狠往前方的虚空戳去。

  冯母惊呼一声,呜呜地哭泣着。

  隔壁屋子,晚棠听得小脸煞白,手脚冰凉。

  萧峙的大手包裹住她的手,怎么捂都捂不热。

  她艰难地抬起头,不知是说给萧峙听,还是说给自己听:“不是这样的,不是……”

  她装不下去了,至于为何“记得”她娘,日后再解释。

  但是眼下,她迫切地推开萧峙,跑到隔壁屋子推开门,大声反驳道:“她不是这样的人!她不会为了荣华富贵给人做外室的!你们撒谎!”

  她期待了太久的真相,不该是这样的。

  屋子里的人诧异地看向她。

  冯母眼泪不断,张开双臂朝晚棠走过去:“巧娘?娘好想你啊!”

  冯父皱眉,把她拽了回去:“这不是巧娘!你莫不是巧娘做外室时生的那个女儿?”

  晚棠盯着眼前的老人家:“我娘绝不会为了荣华富贵,抛弃未婚夫婿去给人做外室,不会的!”

  可李父却激动地反驳道:“巧娘这个不要脸的,果然是想跟我们炫耀她如今过得有多好!孩子,回去告诉她,人在做天在看!我儿死不瞑目,她会遭报应的!”

  李母则直接朝晚棠啐了一口唾沫:“呸!她个不要脸的,如今还想颠倒黑白吗?多少人听到她亲口说了那些话,冯大婶子你也听到了,你说话啊!”

  唾沫没落到晚棠身上,因为她被紧随而来的萧峙一把拽进怀里,替她挡了。

  “这里是武安侯府,没有巧娘。”萧峙锋锐的视线扫过他们,没有说半句狠话,只把失魂落魄的晚棠提走了。

  单臂搂着她的腰,轻松一提,她双脚便悬了空。

  晚棠经历过很多打击,可这一次不同。

  支撑她一直往好日子奔赴的前提,一直都是她娘当初是被迫当外室的,她帮助六郎脱离苦海的谋划也是基于这个前提。所以他们都是无辜的,凭什么不能过好日子!

  如今萧峙听到这些真相,她还如何说服他帮忙?

  俩人回到梅园后,晚棠迟迟不敢抬头看萧峙。

  她怕他眼里生出一丝嫌恶,嫌弃她的娘亲是个贪图荣华富贵之人,嫌弃她娘抛弃未婚夫婿,害得人家死不瞑目,然后连带着嫌弃她外室女的身份。

  萧峙看她无措到发抖,很是懊恼把这些人带回来。

  他摸摸晚棠的头:“他们说的,和赵驰风查的有所出入。可要为夫想法子把你娘接出来,当面对质?”

  晚棠眼下脑子很乱,生平第一次,生出退缩的念头:“侯爷,妾……”

  摸着她头的大手顿了顿。

  他刚刚纵容出来的放肆,只叫了那么一声好听的,便又没了?

  “你是你,你娘是你娘,两不相干。你若在意,景阳伯府如今正好没世子,为夫想法子让宋六郎做这世子,棠棠觉得可好?”最后那一问,几乎带着哄孩子的轻柔。

  抬举她的胞弟,便是抬举她,只要他家棠棠不再惶恐不安,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