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川城外,乾军大帐。

  银甲小将单膝跪地,双手高举过头顶,头深深低下。

  “是末将鲁莽,险些损兵折将,还请大人责罚!”

  小将身前,山溪巡抚孙承安端坐在帅椅上,轻捋胡须,一脸平静。

  雨化田站在其身侧,一言不发。

  “你带兵佯攻,是奉我的帅令,何罪之有?”

  小将仍不抬头,语气低沉。

  “末将轻敌妄进,连数千人拦了退路也不知,犯了兵家大忌!”

  “就是大人宽仁,末将也必须自请处罚,否则心中总过不去。”

  听到这油盐不进的话,孙承安轻轻一笑。

  这小子的倔脾气,还真有点像自己年轻时的样子……

  “也罢,既然你这么说,那本大人便成全你?”

  “念是初犯,眼下又是用人之际,且记你四十军棍,待仗打完了再罚便是了。”

  “大人……”

  见小将还想说些什么,孙承安眉头一皱,语气当即严肃了几分。

  “怎么,你想抗命?”

  “军前抗命,是要杀头的罪!”

  听孙承安将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小将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有反驳,只是又行了一礼,便准备离开大帐。

  “慢。”

  对着小将的背影,孙承安轻轻抬手。

  “你的姓名,现在该说了吧。”

  小将闻言,有些惭愧道。

  “末将杨又兴,见过大人。”

  孙承安闻言,像是捡到了宝贝一般,登时来了兴致。

  “可是杨家将一门?”

  “正是。”

  听到杨又兴的回答,孙承安的笑容更多了几分。

  杨家将,那可是大乾有名的将门,专出忠臣良将啊!

  正所谓江山代有才人出,此番来山溪平贼防虏,还能顺带为大乾培养出一个新的人才,算是意外收获了。

  待杨又兴出帐后,雨化田轻笑道。

  “孙大人,这回让你捡到宝了。”

  孙承安闻言,笑着摆摆手,随后敛了敛神,将心思重新放回眼前攻城之事。

  他之所以不打算处置杨又兴,不只是因为欣赏,而是后者真的为他带来了可贵的情报。

  其一,城内白莲教守军并未松懈,强攻不可取。

  其二,若是真刀**的打起战来,白莲教不足为惧,自己真正需要担心的,是那支北魏的援军。

  这一切,都印证了孙承安此前的猜想。

  “北魏,会派谁来呢?”

  一边思考着,他一边唤来了一众将领,开始商讨起了攻城事宜。

  “诸位都看见了,强攻一法,眼下行不通。”

  “城内戒严,渗透之法亦不能行。”

  “诸位可有什么看法?”

  众将领闻言,当即七嘴八舌地讨论了起来,不时对着地图指指点点。

  然而,这般看似热闹的场景过后,却是没有一个敢献策。

  毕竟,不献策大不了无功,可献策出了事,那便是有过,而且是大过了!

  就在这时,杨又兴站了出来。

  “禀大人,末将有一法,保管能行!”

  “哦?”

  见是杨又兴说话,孙承安被勾起了几分兴趣,不住打趣了句。

  “才记了军棍,不怕又出问题?”

  杨又兴闻言,却是不卑不亢地回答道。

  “国家有难,若是个个都害怕担责,那便再没有主意了。”

  见杨又兴肃然,孙承安的脸色也重新严肃了起来。

  “说下去。”

  “是。”

  “末将请借大人地图一用。”

  待众将散开,杨又兴走到了地图前,附身在东川城东部的一处点了点。

  那里,是一处河流。

  “末将率兵佯攻时,顺带观察了一下,发现东边是上游。”

  “人活着就要喝水、用水,若是我等能将河流上游截住,纵然城内有存粮耕地,也支撑不了多久。”

  孙承安闻言,登时眼前一亮。

  他太过专注城门前的平原作战,连如此简单的办法都没想到!

  不好攻,那便不攻,断贼补给自然不攻自破!

  几日功夫自然渴不死城内白莲贼,但也足以使其虚弱。

  若能趁敌之弱,一举夺城,则北魏援军抵达的时候,大乾便能依仗坚城而守了!

  “好,好!”

  孙承安拍着杨又兴的肩膀,面上的欣赏之色更浓了。

  既欣赏他的才智,也欣赏他的果敢。

  “传我军令,即刻分拨部队,到东川河流上游埋土为堤!”

  “就是没法完全堵住,也得让河水脏得无法使用!”

  “是!”

  ……

  东川以北八十里。

  这是开阔的平原,越过前方的群山,便能抵达东川。

  平原上,北魏的大军在此安营扎寨,不时有铁浮屠奔走巡逻,气氛森然。

  北魏三太子金术,率领大军星夜奔赴,即将到达东川!

  魏军大帐内,金术坐在一张铺着虎皮的椅子上,同行的魏国将领分为两列而坐,秩序严明。

  扎图鲁、葛什哈,都是军功赫赫的人物。

  其余将领,虽算不上一流,但也都是经验老道的人物。

  熊熊燃烧的篝火驱散了北方的严寒,也照亮了他们粗糙的脸,使其更显凶悍。

  扎图鲁率先敬酒道。

  “明日我等便能抵达东川,末将祝三太子,旗开得胜!”

  说罢,汉子便将和自己一样烈的酒整杯饮下,脸色略微泛红。

  其余将领见状,也是纷纷效仿。

  “祝三太子旗开得胜!”

  然而,面对众将恭维,金术却只是冷冷一笑,摸了摸手中的马鞭。

  “才到了乾人的土地上,就学会了他们那一套?”

  “元斌就是吃了这一套,才兵败被俘吧?”

  听到这话,众将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拿着酒杯的手举着不是,放下也不是。

  金术站起身来,脸色彻底沉了下去。

  “元斌被俘,是我北魏数十年来的第一大耻辱!”

  “兵败已是大耻,他身为北魏勇士,连自裁的勇气都没有,宁可让敌人羞辱,更是可恶!”

  他越说越激动,直接一马鞭将桌上的酒杯连带酒壶抽倒,碎了一地。

  “乾人有句话,叫知耻而后勇……”

  “本太子此番前来,就是要为我北魏雪耻!”

  原本有些尴尬的将领们,此刻纷纷为金术的情绪所感染,不约而同地将手中的酒杯狠狠一摔,声音喊得震天响。

  “不占山溪,誓不还魏!”

  “愿效死命,为三太子马首是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