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元鲤鲤醒过来时,发现自己的枕畔,躺着郑瑜裴。

  他搂着元鲤鲤的肩膀,呼吸平缓绵长,似睡着了,没有惊扰元鲤鲤。

  元鲤鲤怔住。

  她昨夜梦魇了。

  她梦到自己魂飞魄散了。

  她睁大眼睛,盯着郑瑜裴,一眨也不敢眨,深恐错过一丝细节,让她知晓这个噩梦并不存在。

  良久,郑瑜裴慢慢睁开眼,对上了元鲤鲤的眸子。

  元鲤鲤猛然闭上了眼睛。

  “怎么啦,小鱼儿。”郑瑜裴伸手,摸她的额头。

  触手滚烫。

  “生病了吗?”他忙问,然后掀被子起床,“请郎中!”

  他匆匆忙忙出门,去请郎中。

  郑芸芳恰巧也醒了。

  郑瑜裴回屋的时候,郑芸芳正在喝粥。

  她一边喝,一边抱怨道:“爹,我不爱喝米粥!熬粥好难喝!”

  郑瑜裴瞪她一眼。

  他声音略冷:“吃了饭,你去给我抄《论语》,一直抄到掌灯。”

  郑芸芳嘟囔了句“偏心”,然后乖乖把粥吃干净。

  郑瑜裴又骂她蠢货。

  郑芸芳不敢吭声。

  等郑瑜裴走了,她就悄悄问伺候的丫鬟:“哥哥今日好像心情很糟糕的样子……”

  丫鬟笑道:“姑娘,这不是挺好的吗?你们感情越好,老爷就能越疼您啊!”

  元鲤鲤抿唇,笑道:“嗯。”

  她又问,“嫂子和小侄女呢?”

  “姑娘,小姐还没有起。她昨晚没睡好,白天补眠呢。”

  元鲤鲤不敢再问了。

  她想,原来郑芸芳是真的害死了她的小侄女。她的心思太恶毒了。

  郑瑜裴去衙门当差,他不能随意离岗,所以他吩咐小厮们照顾好家眷。

  小厮们说,夫人出门遛弯去了。

  郑瑜裴松口气。

  他怕郑芸芳闯祸,连夜写了封信,托小厮传给郑芸芳。

  小厮不肯去,郑瑜裴就罚了他一顿棍子。

  “......这些事,先瞒着娘。我已经跟娘解释过了,她相信你。但凡有人嚼舌头,娘就怀疑你了。”郑瑜裴道。

  小厮吓得跪地,磕头保证,绝对不泄密。

  郑瑜裴又嘱咐他:“若是被娘知道,别怪我心狠手辣。”

  小厮连连应承。

  他心里却暗忖:这位小少爷虽然不像他祖父和大伯那样残酷,可他对家里其他人非常狠厉。

  小厮心里打鼓,觉得夫人和小姐,将来嫁给他们俩,真是倒霉透顶。

  他把书信交给郑芸芳。

  “姑娘,您的信。”小厮道。

  郑芸芳从丫鬟手里夺过信纸,撕扯了几页。

  她的目光落在最下方那行字上。

  她眼底浮动几分阴森寒意。

  她握紧了信纸,神情微敛,把信纸塞到了袖子里,对丫鬟说道:“你退下去吧。”

  她自己则坐在桌案前,提笔蘸墨。

  她在写信。

  信写好了,吹干了墨迹,收拾妥帖。郑芸芳叫人送出去了。

  然后,她去了郑瑜裴的书房。

  “夫君,这些年,你在京城,过得可好?”郑芸芳问他。

  郑瑜裴愣住。

  他仔细审视了郑芸芳。

  他突然觉得不认识眼前的女孩子了。

  这张清丽温柔的脸庞,竟然隐藏了如此歹毒的内心。她居然害死了他们的小侄女。

  郑瑜裴有点失望。

  “你怎么了?”郑芸芳见丈夫神色复杂,不由关切问。

  郑瑜裴叹了口气:“你长大了。”

  “我一直这么大。”郑芸芳道,“不管我是什么模样,总是我。”

  郑瑜裴又叹了口气。

  他站起身,走向了窗户。

  他背影高大,腰杆挺拔。

  元鲤鲤看着他,只觉心尖轻轻颤抖。

  她有点不安,低下头。

  她不知该做什么表情,就任由脑袋空空,不言不语。

  两人沉默了许久。

  直到外院传来了喧嚣,丫鬟禀告道:“大少爷,二老爷、二夫人和四小姐过来了。”

  郑瑜裴皱眉。

  郑家两位兄弟来找郑瑜裴,无非是为了商量郑瑾萱的婚事。

  “请他们到前厅,我马上过去。”郑瑜裴道。

  他的声音依旧沉稳,没有半点慌乱。

  丫鬟领命。

  郑芸芳坐在桌案旁边,一动不动。

  郑家兄弟们进来时,她正好端坐在桌案后面练字。

  “妹妹,你怎么在这里?”五少爷郑玉成问。

  郑芸芳抬头,看了眼这两位兄长,然后放下狼毫,站起身,对他们行礼。

  “哥哥,我来找夫君有事,不曾想碰到了你们......”郑芸芳道。

  郑云鹏道:“你有什么事,直说便罢。你我乃亲兄妹。”

  郑芸芳迟疑了片刻。

  她的眼睛转悠着,最后落在了郑玉成身上。

  她咬唇,露出一副犹豫不决的样子,好像在考虑要不要开口。

  最后,她仍是摇摇头。

  “算了,我改日再同夫君说。”郑芸芳道。

  众人都瞧了眼她。

  她垂首坐在那里。

  她的容貌清秀,肌肤白皙胜雪,五官标致,宛若仕女图里的美人儿。

  她的眉梢间带着几分柔顺,似江南烟雨朦胧,水雾氤氲中,她整个人都带着一种楚楚可怜之姿态,令人怜惜。

  元鲤鲤则有点纳闷。

  郑芸芳为何突然示弱?

  她不仅仅要利用她,她还要挑拨他们兄弟之间的矛盾?

  可是为什么呢?

  元鲤鲤百思不得其解。

  郑芸芳又道:“大哥,二哥,我先走了。”

  说罢,她福身告辞了。

  郑云鹏和郑玉成看着她远去的身影,心里愈发觉得古怪。

  郑玉成道:“咱们先进去看看父亲。父亲刚刚醒来,还有点虚弱。”

  “我记得母亲说过,父亲是中风,并未伤及筋骨。”郑云鹏道,“他既已苏醒,又服药,按理来说没什么大碍。”

  “我还是进去看看父亲,省得你担心。”郑玉成道,“快走,别耽误时辰。”

  郑云鹏不再多言。

  郑芸芳出了门,径直往前堂去了。

  她的心跳得很厉害,砰砰砰的。

  她知晓,今日她要做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也是她活了十七年,唯一胆敢做的事。

  如果她失败了,她可能会死。

  她不知道自己是否勇敢。

  “......这是我们的女儿吗?”郑芸芳问身侧跟着的婆子,“长得可爱漂亮,又聪明伶俐。”

  婆子笑道:“是啊夫人,夫人您真是好运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