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陈宫连拉带推出了府邸的张纮,待到迎面凉风一吹,他脊背感到莫名一寒,心底闪过后怕。

  张纮郑重地揖礼谢道:“若无公台相救,余几乎不能安然走出堂下,多谢了。”

  “走吧,既然出来了,我就和你走走罢。”

  陈宫着笑,摆手说道。

  见外边的雨水停歇,望到雨滴在树叶上飘落,陈宫在侍卫手中接过裘皮,裹了裹身上的衣袍。

  “子纲,今日为何会如此不智?”

  陈宫和张纮踱步了一段路,忍不住问道。

  说起来他和张子纲早年就曾相识,当年其弱冠时入太学,后到外黄跟濮阳闿学习《韩诗》《礼记》《左氏春秋》,时常来往于东郡,在郊外有过几次碰见。

  没想到十数载后,两个别离故乡的异地之人,竟有缘在江东不期而会。

  不然换做别人,他陈公台可不会站出来掺和其中,搞不好还会得罪曹公。

  张纮略微叹气,望了眼挺立的树株,说道:“绕树三匝,何枝可依?刘使君寥寥数语却道破了天下士人之心。”

  天下战乱不断,百姓流离失所,他们零落离散的士人也各处居无定所,兵匪盗贼可不管你是不是士人。

  除非实力强劲的望族直系,有宗族培养不需要颠沛流离,不然旁系远亲也和普通士人没什么两样,逃往各处躲避祸乱,今岁不知明岁之事,不知何年是尽头。

  乱世中被诸侯辟用的机会比先前多了不少,可风险也随之而来。

  谁也不知道谁会赢到最后,选错了便有身死的危险。

  陈宫也默念了几遍,其实他心里也有些佩服刘玄德的智略,招贤纳士以宽厚待人,谁不想投靠这样的主君,在这点上袁本初和曹孟德都差远了。

  “公台,我准备辞去田曹长吏之职,回家闲居一段时间。”

  张纮心灰意冷的说道。

  谁知这决定,顿时把陈宫吓了一跳,他赶紧劝阻道:“不可,不可,子纲此事万万不可为。”

  “为何?”张纮有些不解其意。

  陈宫见四下无人,随从又隔着甚远,遂附在他耳旁,细声说道:“子纲,曹公近期行事越来越有法家之风,你刚在堂前谏言未遭采纳,若此时再去辞官,曹公必会认为你在胁迫他,不杀则御下无威,不出数日,你一家老小定有杀身之祸。”

  “子纲,不要以一时之气,置全家性命于不顾啊。”

  张纮被吓得瞪眼双眼,惊愕不已道:“曹公怎么会如此,竟敢无罪而诛杀名士?”

  语气充满了难以置信,连淮南袁术听闻他的名气,都要给几分薄面。

  曹孟德竟然会因为他不想为吏便派人来诛杀,这种行径简直闻所未闻。

  “子纲,曹公自从在东郡兵败刘使君之手,痛定思痛下,行事作风已和原来不同了。”

  陈宫摸胡须感慨道。

  他和程仲德是一点点看着曹操转变的,已经快不是当初做东郡太守时的曹孟德了。

  把刘使君当做最强的对手,整日在研究青州事务处处效仿。

  刘使君喜欢率军亲征,曹公也领兵常住中军用曹仁、曹纯、夏侯渊、夏侯惇为将,还带上了长子曹昂和族子曹休亲讨刘繇和袁术。

  明岁曹公又定下了征讨豫章郡的同时,吴郡也要修水渠、陂池灌溉农田,命降服的会稽太守王朗继续开辟良田。

  欲要大力整治扬州各郡,开荒屯田,劝课农桑。

  假如有一天曹公突然和他说要在各郡度田,陈宫也不会有丝毫诧异。

  在效仿刘使君的路上,只要拿来能用得到有效的,曹公会毫不迟疑的强力推行。

  这么卖力不为别的,只为想赢刘玄德一次。

  聊城之战,手握数万大军却不敌数千人,成为曹孟德有史以来最大的惨败。

  汜水之战是徐荣设伏导致兵败,他还有借口慰藉,可与刘备的聊城之战,是正面战场以多对少接战厮杀而崩。

  孟德曾在私底下与他和程仲德说过:刘玄德行事有大略,我事事效之,必然会有所成。

  “曹公这……唉!”

  张纮本欲开口说些什么,最终无奈叹息。

  早知如此,他就不来丹阳投曹孟德了,现在连走都难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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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宫推着张纮出去以后,曹操的脸色并没有变得好看。

  只是忽然有佐吏手持木牍前来,让他颇感惊讶,已顾不上张子纲之事。

  曹操急迫问道:“人在哪里,快带他进来。”

  没一会儿,一路风尘仆仆的士人被带到堂前,其余掾吏已让其屏退,空旷旷的厅堂只剩下曹操和程昱以及护卫。

  士人拱手道:“颍州辛氏辛毗见过曹公。”

  辛毗头扎帻巾面色土灰的打扮模样,让曹操忍不住一笑。

  笑问道:“佐治,怎么如此憔悴?”

  “路过兖州不得已而为之,后面又需路过沛国、九江,故以此装扮为妥。”

  辛毗不卑不亢的答应道。

  曹操坐在席上笑指道:“这么说你是在袁公路那来的,他肯放你安然无恙的过江,心胸倒有些长进。”

  辛毗没有接话,他如何让袁公路同意的这和曹孟德无关。

  辛毗向前半步,作揖道:“毗奉袁公之命出使扬州,乃为联汝南袁氏与曹公共取徐州而来,徐州富饶的五郡之地,曹公可有意取乎?”

  曹操先啧啧称奇,接着冷笑说道:“当初哄骗刘公山和我去攻打青州平原也是这番话,后面到我兵败濮阳,也没看见袁军一兵一卒。”

  “如今又想故技重施,让我主动去招惹刘玄德,把兵祸引到南边,用三郡之地给他争取时间,我岂会让袁本初如愿?”

  辛毗不慌不忙,拱手道:“攻打人心依附的徐州自然是困难,但有豪族为内应,曹公与汝南袁氏再率军各占一郡,并非没有可能。”

  “刘玄德将琅琊、东海、下邳三地废郡兵而置设军府,不过在解除当地豪族对郡兵的掌控罢了,下一步必会在各地行度田令,诸多豪族私底下早已联缀举事,若有曹公与汝南袁氏介入,徐州必然可夺也。”

  辛毗压低声音道。

  这是他在徐州豪族内部打探到的消息,除了玄德公外,曹孟德是第二个知道的,绝对保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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