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野黢黑。</p>
山脉深处，隐隐传来野兽的嚎叫。</p>
裴道珠提一盏铁艺气风灯，回眸望向萧衡，郎君面如冠玉，狭长的丹凤眼幽深如渊，不辨喜怒。</p>
她歪头，追问：“萧玄策，你是不是喜欢我？”</p>
萧衡薄唇紧抿。</p>
怀中的少女像是一枝白山茶，明明皎洁清纯，却又娇艳欲滴，明明市侩到了极致，却又有着不谙世事的天真。</p>
怎么会有人……</p>
集如此复杂的性格于一身？</p>
初见时，自然是厌恶她的。</p>
却不知怎的，总被她的心机和手段所吸引，直到在荒野花神殿时，沉沦于她的美貌之下。</p>
想要，得到她……</p>
他坦率承认：“喜欢。”</p>
裴道珠吃吃笑了起来。</p>
终于笑够了，她认真道：“像是喜欢一尊花瓶、一件玉器那样的喜欢，对不对？想把她藏在后院，想让她帐中承欢，想让她独属于你一人，也可以拿金银珠宝宠爱她，也可以在外人面前为她撑腰给她体面，却唯独给不了敬重和妻位，对不对？”</p>
萧衡勒转马头，往来时的路走去。</p>
他没回答，算是默认了裴道珠的话。</p>
裴道珠接着道：“可是玄策哥哥，再喜欢的花瓶和玉器，将来总有一天也会看腻。你会有新的花瓶、新的玉器，那个时候，哪怕我被人摔碎、被人丢弃，你也不会再多看一眼。这样的喜欢，对我来说，太廉价了。”</p>
萧衡问道：“你想要怎样的喜欢？”</p>
裴道珠仰起头。</p>
夜空浩瀚无垠，遍布着点点繁星。</p>
她的凤眼亮晶晶的：“想要他每次看见我时，都会觉得，裴家的小阿难，是天上人间，最明亮、最独一无二的那颗星星。”</p>
她的表情，是萧衡从未见过的温柔。</p>
那是对未来的期许。</p>
马蹄走在山路上，嗒嗒作响。</p>
他轻声：“那很难。”</p>
他给不了，别家郎君同样给不了。</p>
这个世道，三妻四妾何等寻常。</p>
像他们这种世家大族出身的郎君，所谓的婚姻更是与朝堂局势密切相连，多少人娶了不爱的女子，安安稳稳又浑浑噩噩地过完一生？</p>
比如萧荣和顾燕婉，他并不觉得这两人之间有真爱，他们的结合，不就是萧顾两大家族的权衡利弊？</p>
裴道珠点点头：“是很难……但总想一试。”</p>
萧衡环着她的腰身，握紧缰绳。</p>
他道：“别想了，你是我的。”</p>
裴道珠愣了愣，回头瞪他：“我几时成了你的？！”</p>
萧衡毫不客气：“我看中了，便是我的。纵然你想找别的郎君，也该想想他们敢不敢要我萧衡的东西。”</p>
裴道珠被他气笑了：“萧玄策，你讲不讲道理？我不爱你，你也不是真心喜欢我，我才不要当你的妾室。我要找个爱我的郎君，和他白头偕老，琴瑟和鸣！”</p>
萧衡冷笑，朝山下疾驰而去：“你可以试试。”</p>
骏马疾驰的速度太快。</p>
裴道珠被迫伏在马背上，紧紧抱住马脖子。</p>
迎面的风吹乱了她的长发。</p>
她暗暗咬牙。</p>
试试就试试。</p>
萧玄策这般蛮横，不过就是仗着萧家九郎的身份。</p>
建康城的世家大族里面，也不是没有能跟他分庭抗礼的郎君！</p>
山路十分颠簸。</p>
裴道珠被颠得难受，“嘶”了一声。</p>
萧衡注意到她的不适，不动声色地减缓了马速，笑话道：“自称什么都会的裴家道珠，却不会骑马，丢不丢人？”</p>
裴道珠不忿：“我又没吃你家大米，不会骑马，关你什么事儿？”</p>
“改日，我教你骑马。”</p>
“不学！倒是你答应送我的金珠宝贝，可千万别忘了！”</p>
萧衡轻嗤。</p>
裴家的小姑娘，无论何时何地，都惦记着金银珠宝。</p>
依他看，她的小字就不该叫阿难，该叫阿宝才对。</p>
骏马一路下山，徐徐穿过难民营，朝他们的帐篷走去。</p>
夜已经深了。</p>
山脚下的难民营连绵不见边际，只寥寥点着几盏旧灯笼，朦胧照亮了这一处人间炼狱。</p>
裴道珠悄眼望去。</p>
朝廷拨下来的粮食，太少了。</p>
大把大把的难民领不到米粮，饿得皮包骨头，安静地瘫坐在地，闭着眼睛艰难喘息的模样，像是在绝望等死。</p>
黑暗里传来细弱的哭泣，连绵不绝，无边无际。</p>
裴道珠看着，不知怎的，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p>
萧衡道：“跟他们比起来，你还算幸运，对不对？哪怕家族落魄，也仍旧有遮蔽风雨的祖宅。哪怕被萧荣退婚，也仍旧能吃饱喝足。所以，那么虚荣做什么，荣华富贵，终究只是过眼云烟。”</p>
裴道珠撇了撇嘴。</p>
萧家富可敌国，他当然可以说得这么轻松。</p>
她讥讽道：“总数落我算什么男人？萧玄策，你不是要为家国而战，要把异族驱逐出中原吗？你倒是上战场啊，收复疆土，还天下一个太平盛世，就不会有这么多难民了。萧玄策，你可是救世主呢。”</p>
萧衡像是没听出她话里话外的嘲讽。</p>
在裴道珠看不见的地方，他直视前方，表情格外坚毅。</p>
他是要上战场的。</p>
然而整个南国，皇族也好，世家也罢，朝堂上十之八九的人都反对战争，他们宁愿屈居江南，宁愿舍弃尊严，宁愿看着北地的百姓水深火热饿殍遍野，也不愿出兵北伐。</p>
他手中没有兵权。</p>
北伐的阻力，太大了……</p>
他闭了闭眼。</p>
裴道珠好奇：“怎么不说话？可是心虚了？”</p>
萧衡淡淡道：“聒噪。”</p>
裴道珠咬牙。</p>
喜欢的时候，就送金珠宝贝。</p>
嫌弃的时候，就骂她聒噪。</p>
萧衡也太难伺候了！</p>
她正在心里数落他，忽然听见他轻声道：“裴道珠，我会率兵北伐，会把异族驱逐到塞外。当年朝廷丢失的尊严和疆土，我会亲手夺回来。”</p>
夜风在耳边呼啸。</p>
裴道珠觉得这些话，莫名耳熟。</p>
她想起了关于前世的那场梦境。</p>
梦境里，萧衡背着她翻山越岭，亲手把她送进北国皇太子的寝宫。</p>
临走时，他好像说过这番话。</p>
后来……</p>
有将军白马银盔，率领千军万马踏破了北国的都城。</p>
那一天，皇宫的大火连绵不绝。</p>
有将军破门而来，毅然背起哭泣的她，离开了那座囚笼般的宫闺。</p>
——十年前，曾亲手送你进地狱。</p>
——裴道珠，我来接你回家了。</p>
裴道珠怔怔的。</p>
原来……</p>
接她回家的将军，也是他呀。</p>
</p>
晚安安</p>
</p>sxbiquge/read/4/4786/ )
山脉深处，隐隐传来野兽的嚎叫。</p>
裴道珠提一盏铁艺气风灯，回眸望向萧衡，郎君面如冠玉，狭长的丹凤眼幽深如渊，不辨喜怒。</p>
她歪头，追问：“萧玄策，你是不是喜欢我？”</p>
萧衡薄唇紧抿。</p>
怀中的少女像是一枝白山茶，明明皎洁清纯，却又娇艳欲滴，明明市侩到了极致，却又有着不谙世事的天真。</p>
怎么会有人……</p>
集如此复杂的性格于一身？</p>
初见时，自然是厌恶她的。</p>
却不知怎的，总被她的心机和手段所吸引，直到在荒野花神殿时，沉沦于她的美貌之下。</p>
想要，得到她……</p>
他坦率承认：“喜欢。”</p>
裴道珠吃吃笑了起来。</p>
终于笑够了，她认真道：“像是喜欢一尊花瓶、一件玉器那样的喜欢，对不对？想把她藏在后院，想让她帐中承欢，想让她独属于你一人，也可以拿金银珠宝宠爱她，也可以在外人面前为她撑腰给她体面，却唯独给不了敬重和妻位，对不对？”</p>
萧衡勒转马头，往来时的路走去。</p>
他没回答，算是默认了裴道珠的话。</p>
裴道珠接着道：“可是玄策哥哥，再喜欢的花瓶和玉器，将来总有一天也会看腻。你会有新的花瓶、新的玉器，那个时候，哪怕我被人摔碎、被人丢弃，你也不会再多看一眼。这样的喜欢，对我来说，太廉价了。”</p>
萧衡问道：“你想要怎样的喜欢？”</p>
裴道珠仰起头。</p>
夜空浩瀚无垠，遍布着点点繁星。</p>
她的凤眼亮晶晶的：“想要他每次看见我时，都会觉得，裴家的小阿难，是天上人间，最明亮、最独一无二的那颗星星。”</p>
她的表情，是萧衡从未见过的温柔。</p>
那是对未来的期许。</p>
马蹄走在山路上，嗒嗒作响。</p>
他轻声：“那很难。”</p>
他给不了，别家郎君同样给不了。</p>
这个世道，三妻四妾何等寻常。</p>
像他们这种世家大族出身的郎君，所谓的婚姻更是与朝堂局势密切相连，多少人娶了不爱的女子，安安稳稳又浑浑噩噩地过完一生？</p>
比如萧荣和顾燕婉，他并不觉得这两人之间有真爱，他们的结合，不就是萧顾两大家族的权衡利弊？</p>
裴道珠点点头：“是很难……但总想一试。”</p>
萧衡环着她的腰身，握紧缰绳。</p>
他道：“别想了，你是我的。”</p>
裴道珠愣了愣，回头瞪他：“我几时成了你的？！”</p>
萧衡毫不客气：“我看中了，便是我的。纵然你想找别的郎君，也该想想他们敢不敢要我萧衡的东西。”</p>
裴道珠被他气笑了：“萧玄策，你讲不讲道理？我不爱你，你也不是真心喜欢我，我才不要当你的妾室。我要找个爱我的郎君，和他白头偕老，琴瑟和鸣！”</p>
萧衡冷笑，朝山下疾驰而去：“你可以试试。”</p>
骏马疾驰的速度太快。</p>
裴道珠被迫伏在马背上，紧紧抱住马脖子。</p>
迎面的风吹乱了她的长发。</p>
她暗暗咬牙。</p>
试试就试试。</p>
萧玄策这般蛮横，不过就是仗着萧家九郎的身份。</p>
建康城的世家大族里面，也不是没有能跟他分庭抗礼的郎君！</p>
山路十分颠簸。</p>
裴道珠被颠得难受，“嘶”了一声。</p>
萧衡注意到她的不适，不动声色地减缓了马速，笑话道：“自称什么都会的裴家道珠，却不会骑马，丢不丢人？”</p>
裴道珠不忿：“我又没吃你家大米，不会骑马，关你什么事儿？”</p>
“改日，我教你骑马。”</p>
“不学！倒是你答应送我的金珠宝贝，可千万别忘了！”</p>
萧衡轻嗤。</p>
裴家的小姑娘，无论何时何地，都惦记着金银珠宝。</p>
依他看，她的小字就不该叫阿难，该叫阿宝才对。</p>
骏马一路下山，徐徐穿过难民营，朝他们的帐篷走去。</p>
夜已经深了。</p>
山脚下的难民营连绵不见边际，只寥寥点着几盏旧灯笼，朦胧照亮了这一处人间炼狱。</p>
裴道珠悄眼望去。</p>
朝廷拨下来的粮食，太少了。</p>
大把大把的难民领不到米粮，饿得皮包骨头，安静地瘫坐在地，闭着眼睛艰难喘息的模样，像是在绝望等死。</p>
黑暗里传来细弱的哭泣，连绵不绝，无边无际。</p>
裴道珠看着，不知怎的，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p>
萧衡道：“跟他们比起来，你还算幸运，对不对？哪怕家族落魄，也仍旧有遮蔽风雨的祖宅。哪怕被萧荣退婚，也仍旧能吃饱喝足。所以，那么虚荣做什么，荣华富贵，终究只是过眼云烟。”</p>
裴道珠撇了撇嘴。</p>
萧家富可敌国，他当然可以说得这么轻松。</p>
她讥讽道：“总数落我算什么男人？萧玄策，你不是要为家国而战，要把异族驱逐出中原吗？你倒是上战场啊，收复疆土，还天下一个太平盛世，就不会有这么多难民了。萧玄策，你可是救世主呢。”</p>
萧衡像是没听出她话里话外的嘲讽。</p>
在裴道珠看不见的地方，他直视前方，表情格外坚毅。</p>
他是要上战场的。</p>
然而整个南国，皇族也好，世家也罢，朝堂上十之八九的人都反对战争，他们宁愿屈居江南，宁愿舍弃尊严，宁愿看着北地的百姓水深火热饿殍遍野，也不愿出兵北伐。</p>
他手中没有兵权。</p>
北伐的阻力，太大了……</p>
他闭了闭眼。</p>
裴道珠好奇：“怎么不说话？可是心虚了？”</p>
萧衡淡淡道：“聒噪。”</p>
裴道珠咬牙。</p>
喜欢的时候，就送金珠宝贝。</p>
嫌弃的时候，就骂她聒噪。</p>
萧衡也太难伺候了！</p>
她正在心里数落他，忽然听见他轻声道：“裴道珠，我会率兵北伐，会把异族驱逐到塞外。当年朝廷丢失的尊严和疆土，我会亲手夺回来。”</p>
夜风在耳边呼啸。</p>
裴道珠觉得这些话，莫名耳熟。</p>
她想起了关于前世的那场梦境。</p>
梦境里，萧衡背着她翻山越岭，亲手把她送进北国皇太子的寝宫。</p>
临走时，他好像说过这番话。</p>
后来……</p>
有将军白马银盔，率领千军万马踏破了北国的都城。</p>
那一天，皇宫的大火连绵不绝。</p>
有将军破门而来，毅然背起哭泣的她，离开了那座囚笼般的宫闺。</p>
——十年前，曾亲手送你进地狱。</p>
——裴道珠，我来接你回家了。</p>
裴道珠怔怔的。</p>
原来……</p>
接她回家的将军，也是他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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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安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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