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银子</p>
赵承衍冷眼看他，面容上写满了淡漠。</p>
真正想对赵盈做什么的，该是他才对。</p>
那样冷冰冰的眼神，把人心底最不堪的那点念想，一下子看穿了。</p>
昭宁帝面色不虞：“你派了什么人在元元身边？外面既然这样不安全，明日你便把人送回宫来吧。”</p>
赵承衍根本就不接他这话：“皇兄自己去跟她说就是，她从小那个性子，我可劝不动人。”</p>
“你——”昭宁帝倏尔握拳，“你这是在害她。”</p>
想害赵盈的人太多了点，他可排不上号，更没那个心思。</p>
赵承衍嗤了声：“皇兄叫我来，不是为了谈司隶院的事？”</p>
昭宁帝这才缓了两下，可脸色依旧难看的很：“你向来不问朝堂事，怎么会无端提起设立司隶院？”</p>
“这不是我的主意。”赵承衍蜷着手指，点了点黑漆小案，“元元为着留雁之事查到了白家，才知道陈士德这些年的胡作非为，又将这些罪证送到了我这，托我太极殿告发，司隶院一事，自然也是她的主意。”</p>
昭宁帝听得有些怔然。</p>
记忆里的小姑娘，眉眼初开的模样，简直是宋氏转生一样的。</p>
她爱笑，其实也很喜欢闹。</p>
人前端着四平八稳的气度，却时时流露出小女儿的娇憨姿态来。</p>
喜欢缠着他撒娇，一时高兴，一时不高兴的。</p>
什么时候开始，竟对朝堂之事上心了呢？</p>
是被后宫这些人逼的，还是为了三郎？</p>
昭宁帝抚上眉心：“她是怎么跟你说的？”</p>
这种事，换做赵婉或赵姝，怕他此刻已勃然变色。</p>
公主的身上，自然担负着公主的责任，可那责任，绝不是入朝参政。</p>
皇帝是个什么气量，赵承衍心里还是有数的。</p>
赵清如今都快十八了，不是也没实实在在的担个一官半职吗？连入太极殿听政，都是有固定日子的。</p>
皇帝一面希望儿子们成器，能撑起赵家天下，可一面又怕儿子们太能干。</p>
毕竟他自己就不是顺顺当当从先帝手上接过皇位的人，如今才更怕逼宫篡位的事儿发生。</p>
对皇子尚且如此，更何况是公主。</p>
也就是赵盈而已。</p>
但他也该是生气的。</p>
赵承衍盯着昭宁帝面上看了许久。</p>
皇帝希望赵盈一辈子困在后宫，做个金丝雀，宋氏留下的遗憾，他希望赵盈来弥补。</p>
偏偏赵盈要做九天翱翔的凤。</p>
说辞是早在心里过了好多遍的，年少时的赵承衍也是能言善辩的人，该说什么话，只是这些年从不看他人脸色行事，才显得那样随性而为而已。</p>
他凝神，屏住一口气，而后缓缓舒出口，悠哉道：“元元年纪渐长，心思比从前多了。这一两个月以来，她经历了许多事，是她这十四年都不曾经历过的。</p>
刘氏给她投毒，想要取她性命，那夜出宫回王府，她整个人沉郁了好几天。</p>
我试着问过，她那时候觉得，赵澈上阳宫失手伤人，根本就是刘氏这六年来故意教他那般行事，与她这个一母同胞的亲姐离心离德。</p>
她困顿过，不解过，从无害人之心，更无伤人之意，为什么那些人机关算计要来害她。”</p>
赵承衍看着昭宁帝眼底闪过一抹痛色，心底凉意越发扩散开：“直到她亲眼得见陈士德罪状，那晚回城又险些被人截杀，她跟我说，她是大齐尊贵的永嘉公主，是皇兄的掌上明珠，可她也是人人可欺的赵盈。”</p>
“胡说！”昭宁帝拍案，棋盘上错落着的黑白子随之一震，大多挪了位置，“她住在你府上，你做长辈的，也不知道开解她，叫她一个小孩子整日里胡思乱想！”</p>
倒在他面前说什么长辈不长辈的话。</p>
赵承衍淡淡扫过去，只拿眼角的余光表达着他的不满与不屑，更是在刻意的提醒着昭宁帝什么。</p>
而昭宁帝也显然意识到自己在赵承衍面前说了什么，难得的有些挂不住相，尴尬的掩唇一咳，索性偏头不再看人。</p>
赵承衍眼底冰霜并未化开：“人人可欺是什么意思，皇兄不懂吗？”</p>
昭宁帝怎么会不懂。</p>
能让自幼受宠的赵盈说出人人可欺这样的话，她要的，就不是他的疼惜了。</p>
或者说，在赵盈的心里，他的疼惜与宠爱，已经不足以保全长大后的她。</p>
昭宁帝眉心蹙拢，抬手捏眉：“所以她想要权，想要握着司隶院，与那些人在朝上打擂台。”</p>
然而这不是昭宁帝为赵盈预想好的那条路。</p>
其实她想要些权力在手上，也无可厚非，他也不是不能给。</p>
可一定不是这样给。</p>
赵盈搬到燕王府后，他不能时时刻刻看到她，这两次她回宫也总不情不愿的，大概是宫外的世界更吸引她。</p>
现如今她遇上什么事，想要的，想办的，托到赵承衍面前，也不回宫来与他说。</p>
设立司隶院虽事关朝堂，但又有什么不能跟他说的？</p>
他不错眼盯着长大的姑娘，突然之间就和不相干的人更亲近了？</p>
昭宁帝深吸口气：“你的意思呢？”</p>
赵承衍眼角往下一垂：“我劝过她，她不听我的，后来我就想，她想做什么，就去做吧，小姑娘家，不管做什么，只要不祸乱天下，能坏到什么地方去？</p>
她长在禁庭，但我瞧着，她的心思却并不坏的。</p>
而且就算设立司隶院，她住在燕王府，我也能提点约束她，不怕她走错了路。”</p>
昭宁帝嗤笑：“她早晚是要回上阳宫的！”</p>
那就是昭宁帝留给她的金丝笼。</p>
赵承衍如何不知？</p>
但赵盈长大了，心也大了，昭宁帝的所有设想，都只能成为幻影。</p>
不过她还需要很长的时间，才勉强有资格与皇帝抗衡一二。</p>
这也是他为什么愿意帮她。</p>
她不闯出一番天地，就永远挣脱不了昭宁帝的禁锢。</p>
总有一天，昭宁帝会折断她的羽翼，把她永远锁在后宫里。</p>
如花似玉的女孩儿，就只能日渐凋零，像她的母亲一样。</p>
朝堂立威，举足轻重，是她想要的，也是他觉得可以给她的。</p>
赵承衍深吸口气：“她目下是不愿意回宫的，皇兄心里大概也明白，这些都是后话而已。”</p>
昭宁帝那口气不知道是在和谁赌，或许不是同赵承衍。</p>
他觉得得找个时间，和赵盈好好谈一谈。</p>
给了她想要的，她也要给他一些回报才好。</p>
只是这些心思，赵承衍从来知道，他也没什么好遮遮掩掩。</p>
当年拦不住他，难道过了十几年就可以了？</p>
他从来就没把赵承衍放在眼里。</p>
昭宁帝转了个身，双脚才脚踏上踩实了，缓缓起身，背着手：“你去吧。”</p>
赵承衍啧声叹气，眸色微沉：“司隶院之事，我在朝堂上舌战群臣，皇兄做壁上观？”</p>
昭宁帝才刚往前走两步，身形一顿：“你不是大包大揽了吗？”</p>
“那今后永嘉的所有事，都归我管吗？”赵承衍站立着没有动，果然昭宁帝猛然转身，他似笑非笑的问，“让我去背骂名，皇兄给永嘉最后的成全，是这个意思？”</p>
昭宁帝眯了眼：“出去。”</p>
他咬着牙，但却并没有把语调放的极重。</p>
更像是被戳中心事后的恼羞成怒。</p>
这几十年来，他不把赵承衍放在眼里，却也拿这个亲弟弟没有办法。</p>
他们兄弟两个，生来就是折磨彼此的。</p>
赵承衍见状与他拱手一礼，再不多说任何话，提步往外，一路从清宁宫出宣华门，登车远去，把威严庄重的宫城，远远地甩在了身后。</p>
·</p>
赵盈一早上都处于一种紧张不安的情绪中。</p>
这样的情绪既熟悉又陌生。</p>
她早不是当初那个懵懂的小女孩儿，无论是陈士德，还是司隶院，她也始终成竹在胸。</p>
但赵承衍上了太极殿，早朝的时辰早就过去，他却久久不归。</p>
她现在上不了殿，对于发生的一切是未知的，便不由还是会紧张。</p>
赵承衍的马车在府门口停下时，赵盈提了裙摆小跑着迎了下去。</p>
所以当赵承衍从车里出来，还没来得及下车，就先瞧见了眼巴巴守在他马车旁的小姑娘。</p>
他差点儿就抬手去揉她头顶了。</p>
明明是个精于算计，擅钻营人心的人，一双眼却总这样干净，水泠泠的盯着你，最无辜也最天真。</p>
他恍惚间总拿她还当个孩子看待。</p>
真是鬼迷心窍。</p>
赵承衍手在半空中僵了一瞬而已，收到身后去：“一直在这里等我？”</p>
赵盈点头：“算着时辰皇叔早该回来了，怎么拖到这个时候？”</p>
设立司隶院在太极殿闹开，陈士德被收押进了刑部大牢，不出半日便会沸沸扬扬的传开，燕王府也清净不了。</p>
赵承衍下了马车，示意她跟上来：“去清宁殿见了你父皇。”</p>
赵盈呼吸微顿：“父皇怎么说？”</p>
他头也没回，径直入府：“他是一向宠你的，我替你说几句软话，把你说的可怜些，他还有不答应的？”</p>
但一定没有这么简单。</p>
赵盈只略想了想，昭宁帝那种人，在西北事上都想算计赵承衍一把。</p>
她跟在赵承衍身后，心头微坠：“那父皇现在准许我上殿吗？”</p>
赵承衍脚步一停：“没问。”</p>
这怎么能不问呢！</p>
赵盈有些无奈：“皇叔若问了，父皇同意了，太极殿上我就能为自己分说，倒也不必皇叔为我据理力争的。”</p>
赵承衍心头才发软了些：“你是为这个啊。”</p>
她嗯了一声：“不然皇叔是以为我急不可耐吗？”</p>
那倒也不至于，她是个沉得住气的。</p>
赵承衍摇头说没有：“为这个就不必了，我既然答应了帮你，自然是我为你周全，不然算什么帮你？”</p>
赵盈一怔，旋即笑靥如花：“皇叔真让人安心！”</p>
这样的话，赵承衍从没听过。</p>
从小到大，夸赞的话他听过无数，但叫人安心这种话……恐怕也只有这样的小孩子说得出。</p>
她也怪好意思的。</p>
谋划的明明都是些最隐晦阴暗的事，可说的做的却是小孩子的事。</p>
赵承衍无奈，宠溺的揉了她一把：“你不要急着上太极殿了，等设立了司隶院，还怕没有时日吗？朝堂上还有你舅舅和表兄，等薛闲亭回来，也能帮你说话。</p>
你现在良心不安，等事成了，请我吃饭听戏？”</p>
这样揶揄调侃的话，叫赵盈面上一红：“行呀，皇叔想吃哪家，您开口，全包在我身上！”</p>
“你这么有钱？”</p>
“那不是陈士德……”</p>
“陈士德的案子归了刑部。”赵承衍挑眉，“你父皇当殿就定了，等你的司隶院能设立，照刑部现在掌握的证据，这案子估计早就了结，陈家家产也早抄没了。”</p>
赵盈当场愣住。</p>
她原本盘算好的——</p>
还有刘荣那一千两黄金！</p>
钱她不是拿不出，但也会肉疼的！</p>
将来用钱的地方还很多，那可是一千两黄金啊。</p>
这窟窿不从陈士德敛的财里抠出来，她觉得相当不甘心。</p>
“司隶院的事除了沈殿臣，还有谁反对？”</p>
“姜承德也不干啊。”赵承衍语气淡淡的，“你要掌握司隶院，帮着赵澈，人家为着外孙子，也不能干啊。”</p>
一个内阁首辅，一个内阁次辅，是真急不得。</p>
赵承衍难得见她有这样着急上头的时候，唇角一勾：“心疼钱？所以急了？”</p>
她眼角一耷拉：“那我不是得自己出一千两黄金，多少用钱的地方，这下全都没着落了。”</p>
这丫头真有意思，她被人截杀她不急，性命堪忧不上头，为了点银子就上头着急了。</p>
“那你的意思，我替你办事，再替你出钱，这样是不是很好？”</p>
赵盈连连摆手说不敢：“皇叔被我拉下水，清静的日子都没了，我怎么好意思再跟皇叔伸手要钱。”</p>
何况她也不是真缺银子使。</p>
杜知邑那儿她还有红利银子可拿呢。</p>
那就是她的钱袋子，大不了她去借也行。</p>
不过等司隶院的事情敲定，或是此事闹开，她料定杜知邑不会太过沉稳，迟则五六日，短则两三天，他一定会找上门来。</p>
赵承衍盯着她看了会儿：“真不要？”</p>
他还真想给？</p>
赵盈越发弄不懂他，试探了两句：“那皇叔一定要给我，我也不介意的呀，银子嘛，谁会嫌多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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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承衍冷眼看他，面容上写满了淡漠。</p>
真正想对赵盈做什么的，该是他才对。</p>
那样冷冰冰的眼神，把人心底最不堪的那点念想，一下子看穿了。</p>
昭宁帝面色不虞：“你派了什么人在元元身边？外面既然这样不安全，明日你便把人送回宫来吧。”</p>
赵承衍根本就不接他这话：“皇兄自己去跟她说就是，她从小那个性子，我可劝不动人。”</p>
“你——”昭宁帝倏尔握拳，“你这是在害她。”</p>
想害赵盈的人太多了点，他可排不上号，更没那个心思。</p>
赵承衍嗤了声：“皇兄叫我来，不是为了谈司隶院的事？”</p>
昭宁帝这才缓了两下，可脸色依旧难看的很：“你向来不问朝堂事，怎么会无端提起设立司隶院？”</p>
“这不是我的主意。”赵承衍蜷着手指，点了点黑漆小案，“元元为着留雁之事查到了白家，才知道陈士德这些年的胡作非为，又将这些罪证送到了我这，托我太极殿告发，司隶院一事，自然也是她的主意。”</p>
昭宁帝听得有些怔然。</p>
记忆里的小姑娘，眉眼初开的模样，简直是宋氏转生一样的。</p>
她爱笑，其实也很喜欢闹。</p>
人前端着四平八稳的气度，却时时流露出小女儿的娇憨姿态来。</p>
喜欢缠着他撒娇，一时高兴，一时不高兴的。</p>
什么时候开始，竟对朝堂之事上心了呢？</p>
是被后宫这些人逼的，还是为了三郎？</p>
昭宁帝抚上眉心：“她是怎么跟你说的？”</p>
这种事，换做赵婉或赵姝，怕他此刻已勃然变色。</p>
公主的身上，自然担负着公主的责任，可那责任，绝不是入朝参政。</p>
皇帝是个什么气量，赵承衍心里还是有数的。</p>
赵清如今都快十八了，不是也没实实在在的担个一官半职吗？连入太极殿听政，都是有固定日子的。</p>
皇帝一面希望儿子们成器，能撑起赵家天下，可一面又怕儿子们太能干。</p>
毕竟他自己就不是顺顺当当从先帝手上接过皇位的人，如今才更怕逼宫篡位的事儿发生。</p>
对皇子尚且如此，更何况是公主。</p>
也就是赵盈而已。</p>
但他也该是生气的。</p>
赵承衍盯着昭宁帝面上看了许久。</p>
皇帝希望赵盈一辈子困在后宫，做个金丝雀，宋氏留下的遗憾，他希望赵盈来弥补。</p>
偏偏赵盈要做九天翱翔的凤。</p>
说辞是早在心里过了好多遍的，年少时的赵承衍也是能言善辩的人，该说什么话，只是这些年从不看他人脸色行事，才显得那样随性而为而已。</p>
他凝神，屏住一口气，而后缓缓舒出口，悠哉道：“元元年纪渐长，心思比从前多了。这一两个月以来，她经历了许多事，是她这十四年都不曾经历过的。</p>
刘氏给她投毒，想要取她性命，那夜出宫回王府，她整个人沉郁了好几天。</p>
我试着问过，她那时候觉得，赵澈上阳宫失手伤人，根本就是刘氏这六年来故意教他那般行事，与她这个一母同胞的亲姐离心离德。</p>
她困顿过，不解过，从无害人之心，更无伤人之意，为什么那些人机关算计要来害她。”</p>
赵承衍看着昭宁帝眼底闪过一抹痛色，心底凉意越发扩散开：“直到她亲眼得见陈士德罪状，那晚回城又险些被人截杀，她跟我说，她是大齐尊贵的永嘉公主，是皇兄的掌上明珠，可她也是人人可欺的赵盈。”</p>
“胡说！”昭宁帝拍案，棋盘上错落着的黑白子随之一震，大多挪了位置，“她住在你府上，你做长辈的，也不知道开解她，叫她一个小孩子整日里胡思乱想！”</p>
倒在他面前说什么长辈不长辈的话。</p>
赵承衍淡淡扫过去，只拿眼角的余光表达着他的不满与不屑，更是在刻意的提醒着昭宁帝什么。</p>
而昭宁帝也显然意识到自己在赵承衍面前说了什么，难得的有些挂不住相，尴尬的掩唇一咳，索性偏头不再看人。</p>
赵承衍眼底冰霜并未化开：“人人可欺是什么意思，皇兄不懂吗？”</p>
昭宁帝怎么会不懂。</p>
能让自幼受宠的赵盈说出人人可欺这样的话，她要的，就不是他的疼惜了。</p>
或者说，在赵盈的心里，他的疼惜与宠爱，已经不足以保全长大后的她。</p>
昭宁帝眉心蹙拢，抬手捏眉：“所以她想要权，想要握着司隶院，与那些人在朝上打擂台。”</p>
然而这不是昭宁帝为赵盈预想好的那条路。</p>
其实她想要些权力在手上，也无可厚非，他也不是不能给。</p>
可一定不是这样给。</p>
赵盈搬到燕王府后，他不能时时刻刻看到她，这两次她回宫也总不情不愿的，大概是宫外的世界更吸引她。</p>
现如今她遇上什么事，想要的，想办的，托到赵承衍面前，也不回宫来与他说。</p>
设立司隶院虽事关朝堂，但又有什么不能跟他说的？</p>
他不错眼盯着长大的姑娘，突然之间就和不相干的人更亲近了？</p>
昭宁帝深吸口气：“你的意思呢？”</p>
赵承衍眼角往下一垂：“我劝过她，她不听我的，后来我就想，她想做什么，就去做吧，小姑娘家，不管做什么，只要不祸乱天下，能坏到什么地方去？</p>
她长在禁庭，但我瞧着，她的心思却并不坏的。</p>
而且就算设立司隶院，她住在燕王府，我也能提点约束她，不怕她走错了路。”</p>
昭宁帝嗤笑：“她早晚是要回上阳宫的！”</p>
那就是昭宁帝留给她的金丝笼。</p>
赵承衍如何不知？</p>
但赵盈长大了，心也大了，昭宁帝的所有设想，都只能成为幻影。</p>
不过她还需要很长的时间，才勉强有资格与皇帝抗衡一二。</p>
这也是他为什么愿意帮她。</p>
她不闯出一番天地，就永远挣脱不了昭宁帝的禁锢。</p>
总有一天，昭宁帝会折断她的羽翼，把她永远锁在后宫里。</p>
如花似玉的女孩儿，就只能日渐凋零，像她的母亲一样。</p>
朝堂立威，举足轻重，是她想要的，也是他觉得可以给她的。</p>
赵承衍深吸口气：“她目下是不愿意回宫的，皇兄心里大概也明白，这些都是后话而已。”</p>
昭宁帝那口气不知道是在和谁赌，或许不是同赵承衍。</p>
他觉得得找个时间，和赵盈好好谈一谈。</p>
给了她想要的，她也要给他一些回报才好。</p>
只是这些心思，赵承衍从来知道，他也没什么好遮遮掩掩。</p>
当年拦不住他，难道过了十几年就可以了？</p>
他从来就没把赵承衍放在眼里。</p>
昭宁帝转了个身，双脚才脚踏上踩实了，缓缓起身，背着手：“你去吧。”</p>
赵承衍啧声叹气，眸色微沉：“司隶院之事，我在朝堂上舌战群臣，皇兄做壁上观？”</p>
昭宁帝才刚往前走两步，身形一顿：“你不是大包大揽了吗？”</p>
“那今后永嘉的所有事，都归我管吗？”赵承衍站立着没有动，果然昭宁帝猛然转身，他似笑非笑的问，“让我去背骂名，皇兄给永嘉最后的成全，是这个意思？”</p>
昭宁帝眯了眼：“出去。”</p>
他咬着牙，但却并没有把语调放的极重。</p>
更像是被戳中心事后的恼羞成怒。</p>
这几十年来，他不把赵承衍放在眼里，却也拿这个亲弟弟没有办法。</p>
他们兄弟两个，生来就是折磨彼此的。</p>
赵承衍见状与他拱手一礼，再不多说任何话，提步往外，一路从清宁宫出宣华门，登车远去，把威严庄重的宫城，远远地甩在了身后。</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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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盈一早上都处于一种紧张不安的情绪中。</p>
这样的情绪既熟悉又陌生。</p>
她早不是当初那个懵懂的小女孩儿，无论是陈士德，还是司隶院，她也始终成竹在胸。</p>
但赵承衍上了太极殿，早朝的时辰早就过去，他却久久不归。</p>
她现在上不了殿，对于发生的一切是未知的，便不由还是会紧张。</p>
赵承衍的马车在府门口停下时，赵盈提了裙摆小跑着迎了下去。</p>
所以当赵承衍从车里出来，还没来得及下车，就先瞧见了眼巴巴守在他马车旁的小姑娘。</p>
他差点儿就抬手去揉她头顶了。</p>
明明是个精于算计，擅钻营人心的人，一双眼却总这样干净，水泠泠的盯着你，最无辜也最天真。</p>
他恍惚间总拿她还当个孩子看待。</p>
真是鬼迷心窍。</p>
赵承衍手在半空中僵了一瞬而已，收到身后去：“一直在这里等我？”</p>
赵盈点头：“算着时辰皇叔早该回来了，怎么拖到这个时候？”</p>
设立司隶院在太极殿闹开，陈士德被收押进了刑部大牢，不出半日便会沸沸扬扬的传开，燕王府也清净不了。</p>
赵承衍下了马车，示意她跟上来：“去清宁殿见了你父皇。”</p>
赵盈呼吸微顿：“父皇怎么说？”</p>
他头也没回，径直入府：“他是一向宠你的，我替你说几句软话，把你说的可怜些，他还有不答应的？”</p>
但一定没有这么简单。</p>
赵盈只略想了想，昭宁帝那种人，在西北事上都想算计赵承衍一把。</p>
她跟在赵承衍身后，心头微坠：“那父皇现在准许我上殿吗？”</p>
赵承衍脚步一停：“没问。”</p>
这怎么能不问呢！</p>
赵盈有些无奈：“皇叔若问了，父皇同意了，太极殿上我就能为自己分说，倒也不必皇叔为我据理力争的。”</p>
赵承衍心头才发软了些：“你是为这个啊。”</p>
她嗯了一声：“不然皇叔是以为我急不可耐吗？”</p>
那倒也不至于，她是个沉得住气的。</p>
赵承衍摇头说没有：“为这个就不必了，我既然答应了帮你，自然是我为你周全，不然算什么帮你？”</p>
赵盈一怔，旋即笑靥如花：“皇叔真让人安心！”</p>
这样的话，赵承衍从没听过。</p>
从小到大，夸赞的话他听过无数，但叫人安心这种话……恐怕也只有这样的小孩子说得出。</p>
她也怪好意思的。</p>
谋划的明明都是些最隐晦阴暗的事，可说的做的却是小孩子的事。</p>
赵承衍无奈，宠溺的揉了她一把：“你不要急着上太极殿了，等设立了司隶院，还怕没有时日吗？朝堂上还有你舅舅和表兄，等薛闲亭回来，也能帮你说话。</p>
你现在良心不安，等事成了，请我吃饭听戏？”</p>
这样揶揄调侃的话，叫赵盈面上一红：“行呀，皇叔想吃哪家，您开口，全包在我身上！”</p>
“你这么有钱？”</p>
“那不是陈士德……”</p>
“陈士德的案子归了刑部。”赵承衍挑眉，“你父皇当殿就定了，等你的司隶院能设立，照刑部现在掌握的证据，这案子估计早就了结，陈家家产也早抄没了。”</p>
赵盈当场愣住。</p>
她原本盘算好的——</p>
还有刘荣那一千两黄金！</p>
钱她不是拿不出，但也会肉疼的！</p>
将来用钱的地方还很多，那可是一千两黄金啊。</p>
这窟窿不从陈士德敛的财里抠出来，她觉得相当不甘心。</p>
“司隶院的事除了沈殿臣，还有谁反对？”</p>
“姜承德也不干啊。”赵承衍语气淡淡的，“你要掌握司隶院，帮着赵澈，人家为着外孙子，也不能干啊。”</p>
一个内阁首辅，一个内阁次辅，是真急不得。</p>
赵承衍难得见她有这样着急上头的时候，唇角一勾：“心疼钱？所以急了？”</p>
她眼角一耷拉：“那我不是得自己出一千两黄金，多少用钱的地方，这下全都没着落了。”</p>
这丫头真有意思，她被人截杀她不急，性命堪忧不上头，为了点银子就上头着急了。</p>
“那你的意思，我替你办事，再替你出钱，这样是不是很好？”</p>
赵盈连连摆手说不敢：“皇叔被我拉下水，清静的日子都没了，我怎么好意思再跟皇叔伸手要钱。”</p>
何况她也不是真缺银子使。</p>
杜知邑那儿她还有红利银子可拿呢。</p>
那就是她的钱袋子，大不了她去借也行。</p>
不过等司隶院的事情敲定，或是此事闹开，她料定杜知邑不会太过沉稳，迟则五六日，短则两三天，他一定会找上门来。</p>
赵承衍盯着她看了会儿：“真不要？”</p>
他还真想给？</p>
赵盈越发弄不懂他，试探了两句：“那皇叔一定要给我，我也不介意的呀，银子嘛，谁会嫌多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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