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到临淄市面上,个个都在百金以上的饰品就这么随意堆在一起,像是一堆秽物。(注1)

  呼面色有异。

  以为主君是秦人,而不知齐国贵物的他好心提醒:

  “主君,这些饰物加在一起,能值千金啊!”

  嬴成蟜没有其他反应,眼睛没离开过竹简:

  “拿走。”

  虽然齐王建忘了说如何夺回土地、恢复人口,但嬴成蟜从齐王建的表现中已经知道齐王建的想法。

  想要在商场上赢回战场上丢失的事物,可以。

  前提是,自身要有让对手忌惮,不敢掀桌子的实力。

  金钱只在权力、武力,都对等的情况下,才能体现价值。

  赵王丹病重垂危这个消息,比一千个千金加起来都要重要。

  嬴成蟜新年无眠,一整夜都在研究这卷竹简。

  天明后,少年将竹简内容和自己所想写在一张从赵玄朗要来的兽皮上,要得力门客送往咸阳。

  秦王子楚一年,一月,十三。

  咸阳,中宫,议政殿。

  秦王子楚居上位,正坐草席上,身前摆有一张厚重沉木案,案上放有一卷摊开的竹简。

  秦相邦吕不韦居下右首位,秦太子政居吕不韦之下,前秦相邦黄石辙居下左首位。

  三人亦坐草席。

  身前则是一张较王上小一号,不那么厚重的沉木案。

  案上则是与王上如出一辙的竹简。

  “赵王病重垂危,寡人都没有得知情报,倒叫成蟜这竖子知悉了。”秦王子楚拍着竹简,指着行玺符令事誊抄的字迹,笑道:“两位先生,此事当如何啊?”

  吕不韦、黄石辙对视一眼。

  黄石辙蹙起眉头:

  “吕相,你知道二公子是从何处得知的情报?”

  吕不韦不着痕迹地瞟了一眼太子:

  “我亦不能确定,但有一个猜测……或许是王后家族之功。”

  正在一笔一划记录议政殿三人言行的嬴政笔锋停顿,点出一个黑点。

  王后家族就是嬴政母族,赵国蔺氏。

  黄石辙后知后觉地看了眼太子,更不明白了,继续追问道:

  “我国在赵国间人现在当有十人,不乏高位者,却没有一个知悉赵王病重。

  “二公子和蔺氏有甚关联?能让蔺氏将如此重要情报传递?”

  情报的真实与否,将决定秦国作为。

  “二公子在蔺氏位同家主。”吕不韦想了一下,又补充道:“二公子最信任的门客盖聂,原本是蔺相如的门客。”

  黄石辙了然颔首,心头疑惑解开。

  老人眉心依旧锁在一起,看着眼前仔细阅读十二遍,都要背下来的竹简,道:

  “如此说来,情报还算可靠……老夫建议,当做无事发生。”

  老人卷起竹简,抬头望秦王:

  “一切照旧,就当我国不知道此情报。”

  “黄石公此言何解?”秦王子楚笑问:“国家易君,凶险之时。孤当初攻下东周才顺利继王位,他赵王凭甚能如此顺利啊。”

  黄石辙苦笑一声,道:

  “我国没有多余兵力了啊。

  “都江堰、关中渠,占用了我国近三成劳动力。

  “这个时节,他国不来攻函谷已是万幸,哪里还能东出攻伐呢?

  “二公子虽然在信中说,其一人之思不及一国之思。

  “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以秦国当下状况,我们也只能如二公子所言。

  “看管好赵谊,不要让他归赵,保证公子偃顺利继位了。”

  秦王子楚心有不甘。

  齐国政权交替,魏、楚趁机攻伐,都得到了好处。

  燕国若是不自己作死,也能得到好处。

  秦国没有得到好处,秦王子楚还能安慰自己齐国距离太远,就算不治水也鞭长莫及。

  但这次,紧邻的赵国即将政权交替,自己甚至还提前得到了消息,也要如此白白放过吗?

  “吕先生有什么可以教寡人吗?”秦王子楚将希望放在吕不韦身上。

  吕不韦感激地看了眼对面的前相邦,道:

  “我与黄石公所思一致,当以不变应万变。

  “我国当下确实没有余力出关,主动攻赵了。”

  秦王子楚仰头望天:

  “提前得到情报,竟然什么都不能做,那还不如不让寡人看到这卷竹简!”

  一直记录,思考的嬴政突然说道:

  “我国什么都做不了,不可以让他国来做吗?

  “将此消息放给胡人、放给和赵国仇怨已久的燕国,放给魏国、楚国、韩国,不可以吗?”

  秦王子楚赞赏地看了眼长子:

  “敢于说话,懂得思考,是好事。”

  面容转为严肃:

  “只是所言有欠考虑。

  “我国在赵国间人极多,却没有半点情报传回,可见知道这情报的人极少。

  “若是传扬出去,赵王立刻就会排查知情者,有可能找出蔺氏。

  “到时消息传出去,赵国是会遭殃。

  “但我国不能出兵攻占赵地,又失去了蔺氏这个身居高位的间人,我国也只有害处。”

  嬴政后背发凉。

  出殿,才知已是冷汗涔涔。

  “赵高。”秦太子政唤道。

  跟在嬴政身后,亦步亦趋的赵高走近,等候吩咐。

  “带我去找母后。”嬴政上马车,坐在车厢中说道。

  “唯。”赵高应声,驾车往王后寝宫而去。

  不多时,嬴政来到王后寝宫,将此事讲给了母亲姬窈窕听。

  在秦王子楚的默许下,一直通过儿子闻听政事的姬窈窕在儿子面前,依旧表现得淡定从容。

  嬴政走后,姬窈窕深深叹了一口气,苦笑着摇摇头。

  虽然她的父亲、母亲,三年前就从赵国来到秦国了。

  虽然她这一支,已经从赵国蔺氏中分出来了。

  但赵国蔺氏有情报告诉嬴成蟜,却不告诉她这个自家人,还是让她有些挫败。

  难道她这个秦国王后,还没有一个在外的秦国公子强吗?

  她咬着下唇,写了一封信,送往赵国邯郸。

  同氏蔺,分什么两家?

  赵王丹十八年,一月,十七。

  赵国,邯郸。

  蔺家家主蔺仪跪在父亲墓前,眼眶泛红:

  “阿父,儿子要违背你的话,离赵去秦了。

  “窈窕现在是秦国王后,她说她现在手下无人可用,儿子实在不想待在赵国担惊受怕了……”

  一句一句给父亲哭诉的蔺仪没有发现。

  一个高大身影步履沉稳,站在了他的身后,静静地听着……

  …………

  【注1:秽物,。】sxbiquge/read/77/7779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