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婚第一年。

  大年初一。

  若是换做往年这时候,杨文远是要同陈大娘子一家一起去进宫朝贺的。

  但由于杨文远今年成婚,已经是有家室之人,从此没有召见,便不好同陈大娘子一起去后宫拜见。

  而按照皇帝先前的旨意,要给杨文远二十加冠承袭爵位,虽然杨文远已提前加冠成婚,但后续爵位的事宜皇帝却是没有别的交待。

  好在今年过完了年,杨文远便已经十九。

  左右不过相差一年,也不甚着急。

  不过这样一来。

  这时候本来该因承袭平阳侯爵位,和朝中诸大臣、勋贵们一同去朝堂觐见皇帝的机会,也是同样没有了。

  因此,在别人全家出动进宫拜年的时候看,平阳侯府却依旧是一片宁静祥和。

  而且虽然不用进宫拜年,但宫里赐给平阳侯府的赏赐却是分毫没少。

  不用办事却赏赐依旧,还有什么比这更舒服的好事吗?

  梓泽居。

  杨文远今日虽有空暇,但难得没有早起练枪。

  床榻上。

  夫妻俩交颈而眠。

  感受到窗外些许投进屋里的光亮,杨文远睁开了睡眼惺忪的眼睛。

  抬眼一看。

  对面那滑若凝脂的脸庞海棠春睡,睡眼迷离的星眸同样刚刚睁开,正迷茫的望着自己。

  似乎还有回过神来一般,那长长的睫毛眨巴眨巴,依旧继续盯着,像是能在自己脸上看出花来了一般。

  杨文远想要起床了。

  但是刚一伸出手,却是觉得外面有些冷。

  杨文远重新缩回了手,表情讶异。

  今天和昨天明明是一样的天气,甚至冒出了点太阳,但却是总觉得比昨天冷了一些。

  ‘难道是因为昨天酒喝多了?’杨文远莫名想到。

  ‘唉,都说了酒色令我憔悴,昨天竟又是破了戒同人饮酒。’

  杨文远面露懊恼,暗自打定主意,以后一定不能听小人蛊惑。

  我这身子也不是铁打的啊!

  华兰也是缓过了神,趁势而起。

  一片好春光陡然乍泄,晃得杨文远直挪不开眼睛。

  好一个珠圆玉润!

  不过杨文远旋即表情一凛。

  非礼勿视,非礼勿观,想我杨文远可是堂堂君子!

  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的。

  转眼间,华兰便已穿戴好了衣服,杨文远也是跟着起床。

  吩咐门外早已守着的翠蝉、彩簪收拾房屋,杨文远也是把目光投向了正背对着自己,坐在梳妆椅上打扮的华兰。

  都说女子嫁人是第二次投胎,杨文远觉得这是各种意义上的。

  就拿华兰来说。

  她还未嫁进杨家的时候,身材比例虽然很好,但可能是因为个头有些高,所以整个人有些消瘦。

  不过自打进了杨家。

  显然是受了杨家的滋养,身子逐渐丰腴,婀娜之姿日益渐显,那股子淑媚妇人的气质越发凸显。

  整个人犹如焕发新生了一般。

  现在时候还早。

  今日上午别人家都去了皇宫拜见,也没有人上门拜访,因而杨文远和华兰吃过早饭后,当即也闲了下来。

  梓泽居门口。

  杨文远箕坐在门槛处,双脚舒展在沿下台阶。

  华兰虽觉得这样有些不雅观,但也是衣裙铺展,双脚并拢的依靠在杨文远边上。

  夫妻俩靠在一起,由华兰掰着手指头盘算等下要干什么。

  华兰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的竖起。

  继而被杨文远一根一根按下。

  到了最后,华兰歪着脑袋,总算是脑子里没再蹦出个什么想法来。

  “要不我们就这么坐着?”

  “这个好!”杨文远连忙欣喜应下。

  华兰闻言娇嗔着给了杨文远胸口一拳:

  “那你早说啊,还白费我这么多口舌。”

  杨文远立马捂着胸口喊疼。

  若是先前的华兰,自然是立马心疼地去怜惜,可惜对于现在的华兰来说,杨文远的这些小伎俩实在是不值一提,连眼皮都懒得抬,只用力地把杨文远的手臂搂住,看着院里的潺潺流水默不作声。

  不远处。

  刚把好几床被褥送去浣洗房的翠蝉回来了,恰巧瞥见长青正倚靠着廊柱,发出痴痴的笑容。

  “喂!”

  翠蝉悄悄靠近,随后猛地一拍长青的肩胛处,将其惊吓回头。

  “你干嘛?!”

  长青一脸含惊带怒,就要回头教训是哪个不长眼的这么放肆,但回头一见是翠蝉,当即把嘴角下压,黑红着脸陪笑道:

  “你找我有事?”

  “伱在看什么?”翠蝉轻轻一挤,便把长青壮硕的身子挤开,朝他刚才张望的方向看去,入眼的正好便是杨文远和华兰靠在门槛上的样子。

  “这有什么好看的?”翠蝉直言不讳道。

  这夫妻俩秀恩爱的场景翠蝉和长青俩可是见过无数次了,刚开始还觉得不堪入目,现在已经习以为常。

  这有什么好看,亦或是好笑的吗?

  还是春天到了,长青发春了不成?

  长青只扭捏着,过了半晌,才声音沉闷着说道:

  “夫人昨日答应了,等开了春便把你许给我。”

  “啊?”

  翠蝉呆愣着张开圆圆的檀口,纵使她向来大大咧咧,也是被这消息惊了一下。

  这事华兰本就是先前和翠蝉说了,翠蝉也同意,只是具体时间没定下,所以华兰也不急着和翠蝉说。

  只等过完年再论。

  谁曾想长青就这么直直的当面说了。

  “这么快?”翠蝉当即只觉得心里一阵小鹿乱撞。

  她对于长青也是有些好感,先前华兰说也答应了,但是这时间等久了,觉得和长青这样相处也不错,骤然被长青当面提起,一时间只觉得羞涩难当。

  “哪里快了?”长青当即不依道。

  他可是从杨文远没结婚时就被喂过大饼,一直等到现在才迎来希望的曙光。

  只觉得度日如年,怎么就快了?

  “……”翠蝉诺诺不言。

  一上午无事,姑娘和主君秀恩爱,翠蝉本想和平日里一样,找长青当个话搭子,聊天解闷的,但这婚姻大事一下摆到眼前,当即说不出话来了。

  琢磨了半天,才嘴里含糊道:

  “这事我还得和家里的父母先通报一声,行吗?”

  翠蝉是盛家的家生子。

  不过她虽然是在盛紘家从小伺候华兰,父母却是在宥阳那儿。

  按理说,作为陪嫁女使,翠蝉的婚事都是由华兰一言定下的。

  但华兰向来把翠蝉和彩簪当成姐妹看待。

  而长青又是骤然把婚事提到了临门一脚的地步,中间没有任何缓冲。

  导致翠蝉一时心里就有些惶恐,更有了些许推诿之意。

  长青可是早就把翠蝉当做自己未过门的妻子,而作为杨文远的亲随,他掌握的权力也不少,早就把翠蝉的身世打探清楚了。

  自然是知道翠蝉的父母在宥阳那儿。

  而若是这一来一去,再述说多年未见之苦,怕是半个月都打不住。

  长青可是早就盼着结婚,这怎么忍受得了?

  不过自然是长青非寻常人也。

  “可以啊!”长青装作爽快的应道。

  不过此刻心里的苦楚自是不言而喻,但还是忍着心中流血,兀自应下。

  ‘不急,也不差这十天半个月的。’长青心里安慰自己。

  “啊?”

  长青没什么表示,翠蝉倒是有些呆住了。

  自己刚生出些许羞赧和迟疑,所以才说出这等推辞的话。

  但你若是说些好话,好言相劝,分析利弊,自己还能不答应不成?

  但你这憨货竟是这么痛快的答应了?!

  你出去买菜不还价的?

  翠蝉此刻转羞为怒,恨恨地瞪了长青一眼,啐道:

  “憨货!”

  说罢,愤愤地扭头离去。

  长青却是不以为意,反而脸上一直傻乐。

  只满心以为翠蝉这是忙着回去写信,给家中父老通报,以便快马加鞭的早去早回。

  “嘿嘿~!”

  长青依旧站在原地,看着翠蝉离去的背影,不知想到了什么,嘴里突然笑出声来。

  一上午很快过去。

  吃中午饭的功夫,华兰拉着杨文远说话。

  “官人,你有没有觉得今天翠蝉和长青之间有点不对劲啊?”

  “有吗?”

  杨文远抬头看了一眼安静侍立在华兰身后的翠蝉,又回头望了望满脸傻乐的长青,感觉没什么两样,于是疑惑回道:

  “他俩平常不就是这样吗?”

  “不是啊!”

  华兰辩解道:

  “他们俩平时不都是站在一块儿吗,现在怎么分开站了?”

  杨文远这才后知后觉。

  是啊,长青这小子平常这时候恨不得贴到翠蝉边上去,这次怎么老实本分的离这么远。

  长青:我也想啊!

  但是我每次想靠过去,就被翠蝉用眼神逼走了,我能怎么办?

  好在长青渐渐“反应”过来。

  ‘对了,以往公子和主母未成婚的时候,也是在别人面前显得不亲近,用公子的话说,这是为了避嫌是吧?!

  没错了,准是这样!’

  长青显然是对于避嫌的理解有些误解,一边安静站着,一边对着翠蝉露出“痴汉笑”。

  这副样子,惹得对面的翠蝉白眼不止。

  ‘他一直对我笑,也不来哄我是什么意思?莫非是因为婚期延迟很高兴?!’

  震怒!

  不过虽然察觉出不对,杨文远却是没时间管长青的事了。

  老婆都给你了,自己把握不住,难不成还要侯爷我亲自帮你谈不成?

  “不管他们,我们快些用饭,早点去叔父家拜年。”

  杨文远催促道:

  “你这可是新妇第一次拜年,不得早点去留个好印象?而且不光叔父家,其他几家亲近的勋贵人家也是要去的。”

  “哦哦!”华兰点头,开始专心用饭。

  夫妻俩快速用完饭,杨文远便拉过长青到旁边耳语。

  “别说公子我不照顾你,等下我出去拜年你就不用去了,就安心在家哄翠蝉便可,若是你有本事,和她钻小树林都成。”

  长青莫名看了眼杨文远。

  ‘哄什么?翠蝉听我这么体贴,答应让她先回家看父母,高兴都来不及,怎么还需要哄呢?我让她哄还差不多!’

  ‘而且钻小树林是什么意思?这么冷的天,自己难得有一下午清闲,躲在屋子里,躺在被褥里不知道有多舒服,为什么要出去受冻?’

  长青暗自摇了摇头:

  ‘自家公子自从娶亲后,看来是一点女子的心思都不懂了,哪像自己,对待心上人这么体贴入微。’

  杨文远见长青面露古怪,只以为他跟着自己这么久,领会了自己的意思,不由坏笑一声,轻锤了他的肩膀一下:

  “我这话不过说笑,但女孩子嘛,说些好话哄一哄,什么气都消了,而且今天去的人家多,要临到傍晚才回,时间够了吧?”

  杨文远说完,还是接着叮嘱了一句:

  “想一想公子我以前说的话,学个一两句,足够你用了。”

  “嗯嗯!”

  长青懂杨文远的意思,这不就是说自己下午有很充裕的时间,可以安心睡个好觉嘛。

  至于翠蝉生气……

  自己都答应她回家探亲了,她还能不答应自己睡个下午觉?

  公子还是不了解我们之间的羁绊啊!

  马车上。

  华兰见杨文远带着一脸贼笑掀帘进来,不解道:

  “怎么了?我看你刚刚拉着长青神神秘秘的说话,难道是有什么好笑的事?”

  “等你回来就知道了。”杨文远神秘兮兮的回道。

  等晚上回来后。

  一定要逼问一下长青是怎么哄姑**!

  一想到长青那副憨厚样,羞羞答答地给翠蝉说些好话,杨文远心里就乐的开花。

  可惜要出去拜年,不能亲眼目睹这副盛景。

  想到这,杨文远还颇有些遗憾。

  平阳侯府离杨宇卿家所处的兴国坊并不远。

  不到半刻钟。

  缓慢行驶的马车便到了杨宇卿家门口。

  “叔父,叔母安好!”

  进了厅堂,互相行礼,顺便说些吉祥话。

  “好好好!”

  今年天寒非比寻常。

  前几日皇帝身体略微抱恙,还未彻底好全,所以今天的朝贺,官家和皇后没有多留大臣和官眷们。

  于是杨宇卿和陈大娘子都是早早回了。

  也是提前用完了午饭在家里等着杨文远和华兰上门。

  华兰和陈大娘子、杨如锦说话,杨宇卿也是拉着杨文远交待些事。

  “文远,今早我找官家谈了爵位的事。”

  杨宇卿顿了顿,随即继续说道:

  “按官家的意思,爵位应当是等你中了进士,再一起授予。”

  说着,杨宇卿看了杨文远一眼。

  “亦或是没中,等你明年满了二十,再承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