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星阁回不去,小厮最后带着她们去了一处偏僻的院落,简陋又破败,与精致的国公府格格不入。

  “小姐,委屈你了。”翠青心疼。

  “这点委屈算得了什么?下次你莫要太过激进,今日也就是大哥,换做旁人定要罚你。

  “如今我们刚回府,谁都厌弃,总要有个人替我们出头。大哥性子爆,得哄着来。”

  “奴婢记得了,我就是不想看你受委屈。”

  “翠青,我只有你了,你若出事,我怕护不住你。”

  翠青眼眶瞬间就红了,“奴婢再也不乱来了。”

  主仆二人刚换好衣衫,管家带着一群人鱼贯而入。

  “二小姐,这些是老爷寻来的大夫,给您请平安脉。”

  也不等苏韵应声,大夫们已经行动了起来。

  翠青想拦,被苏韵制止。

  这些人不光是父亲请来的,虽穿着普通,但用的都是上好的工具。

  看来她这个罪人,有多方势力盯着呢。

  把脉时,大夫们各个面露难色,纷纷摇头离开,不多时,苏家人匆匆赶来。

  除了父亲母亲和阿姐外,陆景竟然也在其中。

  看到陆景,苏韵心里不免有些怅然。

  她与陆景因为机缘巧合在地下赌庄相识,他替女扮男装的她解了围。

  少女情窦初开,还未来得及点破心事,便已物是人非。

  苏韵曾以为,陆景也是心悦她的,毕竟他连心里的伤都愿意剖给她看。

  可就在自己身处夏国囹圄之中时,听到了他与苏婉月订婚的消息。

  两国停战三年,但边关仍旧紧张,他三次来夏国求和,都不曾去看她一眼。

  原就是单恋,也不曾奢望,只是唏嘘,自己竟然还真的期待过什么。

  可笑啊!

  一个她最爱的阿姐,一个曾是她的心上人,二人站在一起,当真是一对璧人。

  苏韵收回目光,心中百转千肠。

  为首的苏明远脸色极为难看,“区区孽种,怎的流不掉?”

  平安脉这三个字,在这一刻显得尤为讽刺。

  苏家在乎脸面,更甚于她。

  大夫们面面相觑,其中一人站了出来。

  “二小姐身体有亏,若强行流掉孩子,她恐怕也活不成。”

  “就没有别的法子?”

  “倒是有一凶险办法,但二小姐恐怕再也无法生育,而且只有不到一成的存活几率。”

  苏韵淡声开口,“可是用大量红花佐以百年人参,强行吊着命,方可达成?”

  大夫惊讶,“确如二小姐所言!”

  苏明远面上一喜,“既然有法子,那还等什么?三日后二小姐还要进宫面圣,现在就流掉这个孽种。”

  母亲也松了口气,这才上前拉住了她的手,眼里满是疼惜。

  “韵儿,你莫要怕,今日过去,你还是苏家二小姐,将来母亲给你找个门当户对的夫婿,也可安稳度日。”

  苏韵不动声色收回了手,早已不习惯这样的亲近。

  她回府,母亲甚至不曾来接,听了孩子可以流掉才开始心疼。

  虽说她自小离经叛道,但也没惹过什么大乱子,母亲生病,她三步一叩首去青峰寺给她求平安符。

  母亲转手就把平安符放在了一旁,从未戴过。

  同样是孩子,大哥被全家供着,阿姐被全家哄着,唯独只有她,做了好事没有夸奖,惹了麻烦要受加倍的惩罚。

  母亲待她有三分好,待阿姐就有十五分,若不是她的脸与母亲有七成相似,真要怀疑自己是捡来的。

  还不如真是捡的,被舍弃时至少没这么疼。

  苏城也是喜上眉梢,“对,等这件事解决了,往后有我们护着,谁也不敢欺负你。”

  苏韵觉得可笑,一屋子她最亲近的家人,竟无一人在意大夫口中的“仅有一成几率可活?”

  他们是听不见,还是不想听?

  未等她开口,反倒是一直沉默的陆景说话了。

  “法子凶险,若挺过来,可有其他损耗?”

  众人脸色变了变,看向一旁的大夫。

  大夫额头上都是虚汗,“最多可活一个月。”

  “**,就能活一个月,那叫什么办法?”苏城气的破口大骂。

  苏明远脸色亦是难看,“就没有别的法子了?”

  大夫们无人应答。

  气氛瞬间冷了下来,苏明远沉着脸让人离开。

  等只剩自家人后,嘭一声砸碎了手里的茶盏。

  “你个逆女,看看你干的好事,苏家的脸面都被你丢尽了。”

  母亲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老爷,韵儿也受了委屈,骂她有什么用?本就是我们亏欠了她,现在还是想想怎么善后吧。”

  阿姐从始至终没开口替她说过一句话。

  苏韵犹记得当初他们对自己的承诺,果不其然,都是笑话。

  “国公府养了她十五年,亏欠什么了?倒是她,一无是处,从前惹些小错也就罢了,现在惹了滔天大祸回来,想害死苏家。跟你阿姐比简直天壤之别,我当初就应该亲手掐死你。”

  苏城看不过眼,“爹,妹妹也是为了苏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把自己搞成这副德行,还有脸邀功?”

  “既然流不掉,那就生下来,苏家又不是养不起。”苏城不能眼睁睁看着妹妹**。

  “混帐东西,苏家岂能给她养孽种?若解决不了这个麻烦,别说论功行赏,陛下恐怕还要治罪。”

  苏韵心里一紧,她就说苏家怎么会轻易让她进门,原来是陛下那边开了口。

  也说得过去,她好歹是为了燕国去当质子,就算背着骂名回来,连家门都进不去,总归不合适。

  天子想赏,心里别扭,罚又怕寒了其他质子家人的心,就把这烂摊子推给苏家了。

  燕国这位登基没几年的天子,治国的本事不多,敲打人的心眼子很多。

  苏城继续劝说,“韵儿好歹是替燕国出了力,圣上不会过分苛责的,毕竟是御赐的公主。”

  “你懂什么?天恩难测。”

  一直没说话的苏婉月终于开了口。

  “不如找一个合适的人,把妹妹嫁过去吧,如此一来,起码给孩子有个归宿,圣上那边也有了交代。”

  苏韵心里一紧,阿姐……终究不是阿姐了!

  苏明远眼神一亮,“办法倒是个办法,但哪有合适的人啊?”

  母亲连忙接话,“我大哥家的小儿子还未婚配,人长得也周正,老爷觉得如何?”

  “你娘家大哥向来心高气傲,会答应吗?”

  “我豁出这张老脸去求,也要给韵儿求来一个名分。”母亲义正严辞,仿佛牺牲了多大。

  全家无一人询问苏韵的意见,几句话就定了她的婚姻大事。

  他们似乎忘了,母亲的那位小侄子,天生跛脚,个子矮小,即便如此还养了一群美妾。

  当年他觊觎自己貌美,差点被大哥打个半死。

  现如今……她们说这门婚事最配她。

  苏韵只觉心中苦涩,这个虚伪的家,当真让人厌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