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秋爽的提醒,齐钰突然意识到了他现在的身份。

  他压制住内心复杂的情绪,秉持专业的态度,把手里的检查报告递给洛桑。

  “从目前的检查结果来看,你父亲腹部有一处阴影,得进一步检查化验才知道具体情况。”

  洛桑眉心突突直跳,接过检查报告,反复看了几遍。

  x光片上,一团半个拳头大小的黑雾在骨干上扎根。

  病床上的人咳嗽了几声。

  “我没事。”

  洛振国挣扎着想要起来,却连掀被子的力气都没有,薄薄的一层被子,如五指山一样坚固,他咬紧牙关,却怎么都推不开这桎梏。

  泪水顺着眼角滑落,苦笑出声。

  “这人老了是真的不中用了,连起床都费劲。”

  齐钰解释:“刚才给您用了止痛药,四肢无力是正常的。”

  洛振国点头:“麻烦你了,齐医生。”

  秋爽自告奋勇在病房里照顾洛振国,让洛桑和齐钰到外面商量病情救治方案。

  从病房出来,齐钰的视线一直都围绕着秋爽,直至房门关上,也没有挪动分毫,仿佛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她的身上。

  “她……上次好像和你一起去了商务会?”

  齐钰那晚也喝醉了,记得一个人影冲过来扶住了他,自如地从自己手里接过酒杯,游刃有余地将杯子里的酒喝完,替他应酬完那夜四处的为难。

  他酒品不好,模糊了那晚上那人的脸,却记得她身上的味道同旧时相似,翌日,他头疼欲裂,想起前一天的事情,还以为是自己酒后失态又想起了她。

  结果,这一切都是真实发生的。

  原来,他已经在不经意间和她见了一面。

  还有那晚在酒吧喝醉,林子安把自己带回林子安的住所,一夜过后,同样说起了和洛桑小聚的人就是上次替他们商务会解围的人。

  原来那夜,她真的在那间酒吧。

  早知道她和洛桑认识,他……

  思绪发散至此,突然卡壳,他不经意地苦笑。

  早知道又如何呢?如果她不想见自己,那他也没办法。

  “齐医生,你还好吗?”

  洛桑担忧地问。

  她从未在齐钰脸上看过如此复杂痛苦的神情。

  齐钰摇头。

  “抱歉,是我失态了。”

  他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

  “等长恒来在一起说吧。”

  齐钰把手机放进口袋里。

  “今天上午,长恒给了我一个地址,让我去看看洛先生的情况,但上午工作太忙,我一时抽不出时间,在之后,就是他被120送了过来,洛桑,实在抱歉。”

  齐钰为自己的不及时而抱歉。

  “齐医生,这跟你没关系,是我对他关心不够。”洛桑如实道。

  如果不是顾家要亲自提亲,或许洛桑都不会去看洛振国。

  很快,顾长恒赶了过来,他径直走到洛桑身边,在电话里得知情况后,他第一反应就是怕洛桑担心。

  他大意了,早知会这么严重,上午就应该把洛振国送到医院的。

  “齐钰,他现在怎么样了?”

  齐钰将片子递给顾长恒。

  “具体情况还不好下结论,当下先做检查,大概率是要手术的。”

  顾长恒颔首。

  “你来安排。”

  齐钰着手就准备去安排,走前,他有些忐忑,也担心秋爽会趁着这个时间离开。

  “洛桑,能不能……请你帮我一个忙?”齐钰恳求。

  洛桑的余光瞥了一眼紧闭的病房。

  “秋爽她有自己的考量,如果她不愿意见你,我说再多也没用。”洛桑直接把丑话说在前面。

  齐钰抿唇,镜片划过一道浅光,他点了点头,晦暗莫测。

  “我知道,所以,我只请你帮我带一句话给她。”

  “如果,她愿意见我一面,今晚十点,去林子安的酒吧,我会等她一晚。”

  齐钰转身离开,紧闭的病房门嘎吱一声打开了,秋爽就在病房门口,听到了齐钰的话。

  洛桑视线移来,有些歉疚。

  “对不起,我那时心急了,没想太多,就让你跟我一起来了。”

  秋爽双臂环胸,脊背靠着门槛,无谓地勾唇。

  “理解,毕竟之前,你爸一直在我的掌控中,回来以后,也是我给他找的养老院,他要是有什么问题,你第一时间找我是对的。”

  秋爽舌尖顶了顶腮,肉眼可见的烦躁。

  “烟瘾犯了,我出去吸根烟,你进去看看他吧。”

  秋爽掠过洛桑,朝着齐钰相反的方向走楼梯间下楼。

  顾长恒和洛桑进了病房,洛振国还在一个劲地咳嗽。

  洛桑倒了一杯温热水给他,洛振国喝了一口,胸前一口气涌了上来,噗的一声,刚才喝下去的水裹挟着血丝喷了出来,水珠和血沫洇湿了洁白的被褥。

  “没事吧?”洛桑拍着洛振国的背,腾出一只手摁响警铃。

  洛振国喘着粗气,额头青筋暴起,缓了好久,才勉强顺了一口气。

  枯瘦的手,拍了拍洛桑。

  “我,我没事。”

  “出院吧。”

  他虚弱地吐出了几个字。

  洛桑蹙眉。

  “你身体都这样了,还是在医院里好好待着吧。”

  洛振国固执地摇头。

  “不行,你的订婚日子我已经选好了,就在下个月的二十号,时间紧,我得尽快把该布置的东西都布置好,耽误不得。”

  洛桑心头没由来地涌上一口气。

  “你都已经咳血了,还不消停?你到底有憋着什么心思?医生都说了,你现在要住院观察,说不定之后还要做手术,这个时候念着要为我办订婚,你是想我领你的情,还是想我因为你忙订婚的事情累到而感激?”

  洛振国坐在病床上,洛桑比他高了半个身子,洛振国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见洛桑对自己发了火,慌乱地道歉。

  “对不起,我,我没有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

  洛振国低下头,无措地看着湿透的被褥。

  护士很快过来,给洛振国换了被褥又重新挂水,特意嘱咐了一声。

  “病人情况很不好,家属多注意病人的情绪。”

  洛桑向护士道谢,神态已经有些疲惫了。

  “桑桑,你先回去休息吧,这里交给我吧。”顾长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