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公公被问住,面上不免多了窘迫。

  他赔着笑,压低声音道:“陛下有话托老奴转达王爷,郡主在旁恐有不便。”

  闻言,墨锦川下巴轻点,似是表示理解。

  结果德公公还没松一口气,就听他道:“即是不便,就不必说了,也省的您为难。”

  他特意用上了敬称,似是同自家长辈说话一般,可说出口的话却算不上半点客气可言。

  了解他的人一看便知,他是动了气。

  德公公一直伺候在宣德帝身边,也算是瞧着他长大的,不会连这点都看不出。

  他轻叹一口气,朝着宋言汐做了个请的手势。

  对于他们之间要说的话,宋言汐其实并没什么兴趣,也大抵能猜到宣德帝让他带什么话。

  只是她可以不想,他们却不能不让。

  她倒是要听听,陛下让他的亲近内臣不远千里迢迢赶来,究竟带的是什么话。

  *

  德公公不愧是天子近臣,就连出门在外,所带的茶叶都是千两银都未必能买到一两的极品。

  无需过多的步骤,只需热水轻轻一冲,茶香四溢,胜过将军府的粗茶千万倍。

  这一杯茶换算成银钱,足够边城将士一顿饭。

  德公公一边沏茶一边道:“陛下放心不下王爷,非要亲自走一趟,被皇后娘娘和丽妃娘娘好说歹说才算是劝了回去。”

  墨锦川神色淡淡道:“父皇近日身体不佳,本王不该让他为我忧心。”

  德公公轻笑,“瞧王爷这话说的,你可是陛下一手带大的,他如何能不忧心?”

  说着,他话锋一转道:“说起这个,王爷这么多年除了一桩事情外,还真没让陛下为你操过太多心。”

  墨锦川垂眸,“不急。”

  “老奴还什么都没说呢,王爷就猜到了?”

  “不过是老生常谈,无甚好猜。”

  闻言,德公公面上闪过一丝尴尬。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王爷就将他的话给堵了回去,分明是不让他有说话的机会。

  可临行前陛下的叮嘱,又言犹在耳。

  父子二人,总归要得罪一个。

  想明白这些,德公公心一横,直言道:“临行前,陛下曾言,他自觉年事已高,不求王爷为大安开疆拓土,只希望王爷能在年末之前定下终身大事。”

  年初至年末,不过区区三百多个时日。

  若一切按照婚嫁流程走,光是等到下聘都要今年秋末,老爷子就如此着急?

  生怕墨锦川动怒,德公公补充道:“陛下还说,男婚女嫁乃是人生大事,也不好操之过急,王爷若是觉得年前成婚太过仓促,也可将日子推到明年开春。

  钦天监卜算过,今年冬月和腊月,来年二三月都有好日子。”

  墨锦川忽地勾唇,笑着问:“如此说来,本王是不是还要谢谢父皇,还能多容我些时日?”

  “陛下也是一番苦心,王爷又何必说这些赌气的话?”

  德公公轻叹,话虽是对着他说,余光却一直在看宋言汐的反应。

  她并没有他想象般的懊恼,只安静的品着茶,一双清冷的眸子里甚至瞧不见半点着急之意。

  怎么看,也不像是对墨锦川有半点情谊的模样。

  德公公心想,难不成是陛下上了年纪,看什么都起疑心,实则这二人清清白白半点也不似传闻那般有什么私情。

  若真如此,便好办了。

  墨锦川掀眸看向他,眼神冷淡道:“父皇如此操心本王的婚事,可曾定下哪家的前进?”

  “王爷说笑了,您娶妃自是要自己好好挑挑,陛下又并非是不讲理的人,一切都依着王爷的喜好来。”

  德公公说着,从胸口小心翼翼地掏出一本册子放在桌上,道:“这上头收录着京中各家贵女,王爷回京路上闲暇时可挑一挑,若是不喜欢老奴这里还有。”

  他顿了顿,又道:“王爷若是都不喜欢,也无妨,待回到京中长公主随便办个赏花宴即可。”

  赏花宴,赏花的同时也赏人,具体用意大家早已心照不宣。

  京中但凡体面人家,想要为儿女相看亲事,便会寻个天光正好的日子来上这么一场。

  也不拘是什么赏花宴,诗词会,总归是以体面的方式,给未婚男女婚前一个相看的机会。

  说是相看,也不过是远远瞧上那么一眼,至于能不能看上,其实不重要。

  左右是家中父母决定,象征性的让你看上那么一眼。

  便是看不上,回去一哭二闹三上吊,最后还是要嫁的。

  实在是无聊透了。

  不过王爷常年在北境,一年到头也未必能回去一趟,想必不曾参加过类似的场合。

  也不知,他是否感兴趣。

  宋言汐借着拨动茶沫的动作,抬头扫了一眼,正好撞上墨锦川“不经意”看过来的双眸。

  四目相对的瞬间,她已然得到了答案。

  她勾了勾唇角,垂眸继续喝自己的茶。

  至于其他的,自会有人解决。

  见墨锦川不接话,德公公便想着从宋言汐身上下手,目光刚看向她便注意到了她唇角浅淡的笑容。

  待仔细去看时,已然没有。

  难道是他上了年纪,眼花了?

  不对,他绝对没看错,放眼整个宫中就没有比他眼神更好的人了。

  可这好端端的说着话,郡主笑什么?

  是觉得他这个老东西说的话太好笑不成?

  德公公面带愠色,正要开口,忽听墨锦川问:“此事姑母也掺和进来了?”

  “长公主殿下最是心疼王爷,这几年每次进宫,无一不是为了王爷的终身大事。”

  知道他素来给华阳长公主几分薄面,德公公趁热打铁道:“长公主殿下对王爷那是一片慈爱之心,此次听闻王爷身陷险境,急的大病了一场。

  待病刚好,又不放心锦王府的三位小主子,干脆搬了过去。”

  墨锦川眸色骤然一沉,“姑母何时搬到的王府?”

  “老奴离京的前几日便到了,估摸着,快要小一个月了。”

  见他神色不虞,德公公还以为他是担心华阳长公主的身体,当即道:“王爷无须担心,有几位小主子陪在身侧,长公主殿下的精神反倒比从前还要好,人也精神了许多。”

  宋言汐放下茶盏,幽幽道:“德公公人远在北境,倒是关心长公主殿下。”

  听明白她的弦外音,德公公笑道:“长公主殿下前几日来了书信,要不然老奴哪能知道殿下近况。”

  “书信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