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言汐带着暗一在山中搜寻了一整日,直到太阳西沉,月亮挂上树梢之时。

  别说是墨锦川的人,就连他可能留下的痕迹都没有找到。

  如果暗三冒死带回的消息无误,他确实进了白头峰。

  那便只剩下两种可能。

  一种可能是,墨锦川虚晃一枪,在山脚下绕了一圈换了个藏身处,故意戏耍了梁军。

  暗一在路上见到的那具尸体,是他们抓不到人害怕受罚,随便找来交差的替死鬼。

  至于而另一种可能,则是宋言汐不愿看见的。

  想起刚进山不久看见的大片血迹,以及颜色质地都能对上的碎布,她只觉得鼻子发酸,就连嘴里的肉干都跟着有了苦味。

  她不信他就那么死了。

  暗一将水壶递上前,欲言又止。

  宋言汐不用看也知道他要说什么,头也不抬道:“你要走我不拦着,记得将雪龙一道带回去。”

  “那姑娘您呢?”

  想着墨锦川出城前的吩咐,暗一眼底不由得闪过一丝暗芒。

  若实在说不通,他也只能得罪了。

  没接他的话,宋言汐自顾自道:“半月为期,届时若我和王爷还未归来,你便带着田鼠和李家兄弟回京复命。

  事情的缘由我已用书信写明,就放在我药箱最下面那层暗格中,你取了书信将药箱留给刘老。

  还有一封是家书,待你得空时转交给我阿弟即可。”

  听着她像是安排后事的话,暗一脸色难看道:“属下不走。”

  宋言汐终于抬眸看他,眼底布满霜寒,“你既不愿走,又何必强求他人?”

  “可姑娘你……”

  “我如何?”

  不等暗一解释,宋言汐又问:“还是你觉得我是负累,担心会拖你后腿?”

  “自然不是!”

  怕她误会,暗一咬了咬牙,解释道:“主子临行前便料到,他若遇险境,宋姑娘必定不顾自身安危前往搭救。

  主子有命,让属下无论如何都要阻拦宋姑娘,务必要保你无恙。”

  宋言汐眉眼冰冷,“他是不是还告诉你,必要之时可动手将我打晕?

  你若真听你主子的话,此刻我就不会坐在这里。

  既然开了这个头,便一条道走到黑,别让我瞧不起你。”

  她顿了顿,又道:“至于你主子那边,只要有命在,随他回去怎么发脾气,总不至于打死你。”

  暗一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就在他懊恼应该趁早动手时,只听宋言汐阴测测的声音响起。

  她道:“你应该庆幸自己还未来得及动手。”

  既然敢跟着他闯入梁国境内,她就不可能全然没有准备。

  她是不会武,可只要不真刀**对上,用点药放倒一个暗一不是问题。

  只是不到那份上,她还不想这么做。

  往火堆里添了几根枯树枝,宋言汐紧了紧身上的披风道:“你抓紧时间睡会儿,天亮了我们再出山洞找。”

  暗一只是目光沉沉地盯着她,没说话。

  显然,是怕她趁他睡着了偷溜。

  宋言汐道:“别把我想的那么舍生忘死,这个时间出去,就算我命大碰不上狼熊之类的野兽,也会被活活冻死。

  我是来救人的,不是来白白送死的。”

  话虽如此说,暗一悬着的心依旧没能放下来。

  若宋姑娘猜得不错,那具尸体真不是他家主子,那主子如今身在何处?

  宋言汐目光一错不错地盯着身前的火堆,面上不显,心中的担忧却丝毫不比他少。

  山中寒气透骨,哪怕她此刻坐在火堆边,也挡不住寒意往骨缝里钻。

  墨锦川的腿上又有旧伤,发作起来必定疼痛难忍。

  也不知他身上有没有带镇痛的药。

  心中有事,宋言汐和暗一彼此都没有睡意,就那么心思沉沉地枯坐着。

  只听得木柴燃烧发出的噼啪声。

  不多时,山洞一角传来此起彼伏的鼾声。

  是雪龙和那匹黑马。

  一天一夜没合眼,又驮着他们跑了几十里路,就算是再强的体魄也撑不住。

  看着睡得四仰八叉,把黑马要挤到角落里的雪龙,宋言汐忽然问:“你觉得锦王殿下是什么样的人?”

  暗一被问的一愣。

  待回过神来,想要开口时,又听宋言汐道:“罢了,你只当我什么都没问过。”

  她也是糊涂了,以暗一对墨锦川的维护,想想也该知道他会说些什么。

  无非是我家主子英明神武,天纵奇才之类的话。

  这些话,她早已在别人的口中听过的。

  她想知道的,远不止这些。

  比起那些百姓加在他身上的赞誉,宋言汐更想了解的,是传闻之下背负着家国责任以外的他。

  她总觉得,能另辟蹊径且次次都能马到功成的大将军,该是张扬恣意的儿郎,而不是如今举止端庄,绝不喜形于色的冷清性子。

  别的她不知道,只知道端方君子肯定做不出阵前叫骂一事。

  就算被人指着鼻子骂,也只会一甩袖,斥责一句“有辱斯文”。

  见宋言汐有些出神,暗一顿觉一股冲动涌上心头,脱口而出道:“宋姑娘觉得我家主子是什么样的人?”

  宋言汐坦言:“我并不了解王爷。”

  这人藏得太深,若非他故意让她察觉到些许端倪,即便她亲耳听到那些话,也绝不可能相信他会倾心于她。

  甚至早在林庭风下葬那日,他二人初见之前,便存了不该有的心思。

  他的爱意来势凶猛,让人根本无力招架。

  最关键的是,她竟死活想不起来两人此前还在何处见过。

  她是不信所谓的一见钟情的,若有,也只能是见色起意。

  锦王殿下若是这种人,身边早已妻妾成群,哪还有她什么事?

  暗一被她一句并不了解,气得险些没呕出一口鲜血来。

  他攥紧了拳头,忍无可忍道:“宋姑娘是聪明人,又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

  宋言汐掀了掀眼皮,“何意?”

  暗一脸色更沉了,脱口道:“你明知道主子对你……”

  话说一半,他陡然变了脸色。

  “有人来了。”

  宋言汐果断起身,同暗一将旁边早已备好的湿泥扔到火堆上,不放心又淋了半壶水上去。

  灯火通明的山洞顿时漆黑一片。

  角落里的鼾声不知何时停了,只有马儿缓慢起身时马鞍摩擦发出的细微声响。

  暗一轻声道:“来了差不多有十人,不是高手,待会儿动起手来宋姑娘往边缘靠一些,免得被误伤。”

  宋言汐应了声,一手摩挲着往后退,一手掏出了墨锦川所赠的**。

  她私下试过,此物削铁如泥。

  是把杀人的利器。

  手指刚触摸到冰冷的岩壁,下一瞬,有温热的呼吸扑在宋言汐的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