哒哒哒。

  伴随着淅沥沥的雨声。

  周豪穿过城墙表面的积水,缓缓走向朱允熥,浑身上下都被雨水打湿。

  “太孙,石伟毅一行大约能在子时之前抵达。所有涉及该次施工项目的相关人员,已全部落网。”

  听到这话,朱允熥轻轻摆弄右手白玉戒。

  “目前有何收获?”

  周豪面露迟疑,低声说。

  “有百户冯海手下的几个徒弟参与进来,在整个过程中,我始终亲自监督,却发现……这些和工程有关联的官吏,好像确实没有直接牵扯到问题当中去。”

  “如今只剩下哪里没查过了?”

  见状,朱允熥眸子里闪过一丝宽慰,只要本地官场无碍便是最好的结局。

  周豪回答道。

  “目前仅剩台绥县河道,施工所用之青石采买来源,偃师县府店镇海庆村未曾进行现场核查。但是这几天来,刘镇抚应该很快就会关注到那里。”

  朱允熥挥手让他在旁边站定。

  然后,转头望向身旁的张苑博。

  “你说既然眼下工地上没问题、豫州官场也没有发现什么破绽,那真正源头在哪里呢?”

  对于这样的发问,张苑博只能如实推测。

  “若果真如此,怕是唯有追根溯源,才能彻底揭开谜底吧。”

  朱允熥闻言笑道。

  “我眼下最困惑的,是他们究竟用了何种方法,能让看似坚硬的石头,变成豆腐那样。”

  张苑博小声道。

  “大概率是一些流传下来的独门技艺……”

  朱允熥呼唤道。

  “周豪。”

  周豪闻讯立马趋前一步回道。

  “末将在。”

  “派遣一千精兵,立即出发前往山区,执行紧急任务,力求尽快完成往返,以便尽快平息眼前这起悬案。”

  “遵命。”

  自从台绥县区域内,发现拦水堤质量不合格的情况后。

  洛阳城就已经进入了戒备状态。

  城内外各驻军营,也收到了相应指令,要求全体官兵必须留在营地待命听候调遣。

  就在刚刚周豪离开没多久,豫州府尹闵文耀亦步上了城墙。

  刚登上城,他就得知刚才太孙出动千兵,奔赴山区探察真相的消息。

  今年春初通过人事调整,从应天调任至这里的尹闵文,既非儒家出身,也算不上特别精通**理论,但却是一位实干型人才。

  闵文耀踏上城墙,整理了一下官服,随即弯腰拱手道。

  “豫州府知府闵文耀拜见太孙。”

  朱允熥目光落在被雨淋湿,而未有人撑伞的闵文耀身上。

  “闵知府已在豫州府上任数月,想必诸事已逐渐顺遂。”

  闵文耀颔首回应,面上却带着几分苦笑。

  “为朝廷效命,唯有全力以赴,丝毫懈怠不得。”

  尽管已经担任此职将近一年,可即便来到城墙上,也没能享受手下撑伞的待遇,何来所谓诸事顺利?

  “大局总会有所改观。”

  朱允熥语气平淡地安慰,“今日知府大人不在府中处理公事,所为何来?”

  片刻犹豫后,闵文耀开口。

  “下官认为……既然调查结果显示与河道总督及其下属机构无关,便不妨将被临时关押者释放。毕竟……无论府衙抑或治水工程,皆离不开人手。”

  张苑博悄悄瞥向这位显然仕途并不平坦的新知府。

  是个过于慈悲心肠、急于为人请命的好人。

  假如是他处在这样的位置,或许会更倾向于拖延时日,表现出足够的积极性,在经过多方交涉之后,再提议放人。

  这样既能赢得他人感激,也能给自己将来少些阻碍。

  但闵文耀却是直接表明态度。

  事实证明那些被羁押者没有罪,太孙也没有道理继续囚禁他们。

  朱允熥轻轻摇头。

  “既然你如此恳求,且查明确无其事,那就放了吧。”

  闻言后,闵文耀脸上浮现出喜色。

  “多谢太孙体恤。”

  不料朱允熥紧接着又道。

  “此事虽然与他们无关,但仍不免失察之责。若此刻开释,便须另寻承当失查责任之人。”

  意味深长地凝视着眼前的闵文耀。

  很显然,由他一人承担。

  瞬间沉默之后。

  闵文耀虽愿维持和谐气氛,却不意味着他就甘于替人顶罪。

  “关于涉及此案的地方官员们,均降级留任以待复查,至于你嘛……鉴于失察疏漏,罚薪1年。”

  听罢,闵文耀略显惊讶。

  看似严厉却并未苛责过重。

  张苑博亦感同身受。

  做好人,有时候还是会得到某些回报。

  哪怕背上了‘失察’标签,也不过是俸禄方面受到些影响。

  相比之下,其他几位官员,必须接受降级处分。

  即便能够留在原位,未来要想再进一步恐怕难上加难。

  闵文耀心中涌起一股复杂情绪。

  这就是传闻中的那个手段狠辣、令人生畏的大明铁血皇储?

  亦或是那位能够在叛乱期间,亲率大军冲锋陷阵的人物?

  此刻看来,倒更像是个宽容仁厚之人呢。

  闵文耀心中思量着众人对太孙的评价,连忙启口问道。

  “太孙,微臣早前听说要调动豫州府卫所兵力,前往海庆村?”

  朱允熥目光审视着闵文耀,似乎在考量他话语背后的真意。

  闵文耀急忙补充道。

  “太孙,调遣卫所兵力万不可草率行事。”

  见状,朱允熥立刻紧闭双眼。

  如果接下来闵文耀再多言几句不合时宜之语,那么免俸一年,恐怕就要换成更重的惩罚了。

  这个糊涂蛋。

  一旁的张苑博心中不由得暗暗咒骂。

  这时,闵文耀好像意识到了自己的冒失之处,脸上流露出一丝尴尬笑容。

  “臣并非阻止您使用卫军,而是鉴于现今情势,需要慎重对待每一步骤。大明拥兵百万余众,实为大明重要支柱,如何部署使用,便必须审慎再三,确保正义之名,并以雷霆手段铲除一切反对力量。”

  作为一位普通地方官员,竟能讲出如此见解独到之话。

  听了这话,先前盘桓在朱允熥心中的疑虑,顿时烟消云散。

  他嘴角泛起笑意。

  “依闵知府看,咱们应该如何采取行动,来剿灭反叛势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