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允熥落座,眼神平静地凝视着匍匐在地的游文瑞。

  “游府尹,可知他们犯下了何等过错?”

  游文瑞身躯一颤,手忙脚乱地转动脑袋,面向太孙。

  “臣……臣……”

  朱允熥发出一声冷笑。

  “游府尹久居凤阳,作为一方父母官,竟容许贼人如此侵蚀中都皇城,难道真要等到他们把朱氏根基掏空吗?”

  “臣万万不敢。”

  游文瑞全身伏地,不敢为己辩解。

  远处,一名士兵挥动绣春刀,结束了最后一名内侍的性命。

  朱允熥靠向椅背,目光低垂审视着游文瑞。

  “本宫近日得一物,尚未开启,游府尹能否替本宫一观,看看其中有何玄机?”

  讲罢,刘远已指挥人抬来了自朱允炆处取来的木箱,稳稳置于游文瑞眼前。

  箱落声响,哐当作响。

  游文瑞的肩膀不自觉地颤了一下。

  他慢慢抬起眼,凝视木箱,眼神中流露出深深的惧意。

  游文瑞抬眸,先是望向端坐椅上的朱允熥,随后目光转向一侧的石伟毅与许星阑。

  朱允熥静默不语,只是耐心等候游文瑞的抉择。

  而许星阑显得颇为好奇,他亦想知道,朱允炆的箱中到底藏有何等秘密。

  石伟毅轻声咳嗽,眼皮微垂。

  “游大人,在太孙面前,何故犹豫不决?”

  游文瑞心中的惶恐愈加强烈。

  “臣遵命。”

  他低声应答,渐渐挺直脊背,双手微微颤抖地伸出,向那藏有重大秘密的木箱探去。

  箱锁早已开启,但箱盖一直未曾被掀开。

  游文瑞的手指紧贴在木箱边缘。

  深吸一口气,他双手稳稳托起箱盖。

  吱呀一声,木箱缓缓开启。

  许星阑随即无声地伸长了颈项,踮脚向箱内窥探。

  周围人目光也齐刷刷投向箱子。

  游文瑞居于中央,双膝在地面上缓缓前移,来到箱边,低头注视箱内。

  映入眼帘的是一块块金砖,及价值连城的珍贵珠宝。

  但在这些珍宝之上,却整齐摆放着一叠叠图案繁复的青黑色纸张,每一张上都明确标记,最低价值皆为千两纹银。

  只是匆匆一瞥,游文瑞心中估摸着,这叠纸的价值早已超过了10万两。

  但这还不是让他最为震惊之处。

  在这堆物品顶端,静卧着一个小木盒,悄然勾起了游文瑞的好奇心。

  他环顾四周,轻声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握着手,揭开了木盒盖子。

  瞬间,一封封信件显露于众目睽睽之下。

  “致大明江都郡王。”

  游文瑞双手微颤,迅速将信件逐一展开。

  映入眼帘的,每一封信都赫然署名江都郡王。

  这全都是写给朱允炆的信函。

  游文瑞恍然大悟,今日凤阳城的波澜至此有了合理解释。

  然而,朱允炆如今身在何方呢?

  一丝猜想掠过游文瑞的心头,但他迅速将这份好奇按捺下来。

  “游大人可否为我们解读一下这些信件?”

  朱允熥终于开口,声音平静,眼睛却锐利地盯着那些信件。

  关于大明国号,民间这些年流传着诸多争议。

  按照官方说法。

  大明之名,源于《易经》,寓意深刻。

  然而,除了官方的解释,还有一个更具戏剧性、备受关注跟讨论的说法。

  异域明教,历唐之末,隐秘生长,渐渐与华夏地下势力交织,化作地域动荡之源,常引发奇异纷争。

  国初之际,前朝余烬,世道倾覆。

  众人皆晓洪武大帝,明室初创,曾投身于郭子兴麾下,披红巾而战。

  而那红巾军,源自何方?

  史载。

  祭白马乌牛,对天地立誓,欲举义师,以红巾为标。

  此乃红巾军之始,韩林儿的事迹。

  又问,韩林儿麾下兵马何来?

  韩氏,世居乱世,专事反叛,其生涯与叛乱紧密相连。

  其父韩山童,耕作之余,于豫州江淮间播撒世将大乱,弥勒现世,明主降临的预言。

  元廷腐朽,社会动荡,黎民困苦不堪。

  韩山童的话如春风化雨,一时得民之心。

  继而,刘福通、罗文素等英豪聚首,暗中策划掀起反抗浪潮。

  霎时间,各地义师如雨后春笋般崛起。

  郭子兴、张士诚等豪杰,皆在这乱世中崭露头角。

  众多义军以“明主降临”为旗号,聚拢百姓,组建军队,共抗元朝铁蹄。

  某种程度上,明教无形中培育了民众的根基。

  因此,民间流传,大明之所以能夺取中原,建立新朝,背后定有明教这股神秘力量的支撑。

  然而,大明江山稳固之后,似乎对昔日的盟友明教,采取了忘恩负义之举。

  洪武初期,朝廷昭告天下,严禁一切秘密宗教活动。

  特别是明教体系内的白莲会、大明宗,以及弥勒教,皆被正式律例所禁绝。

  数载光景,朝廷陆续颁行了法令,以铁腕手段扫除明教及相关隐秘教派。

  大明之名的渊源,及其与明教间隐秘的联系,唯有朱元璋能洞悉其秘,其余人等都说不明白。

  而今不变的事实是,朝廷对白莲会等势力的严苛打压。

  游文瑞小心翼翼地拆开一封又一封的密函,眼眸紧锁着纸上字迹,额头上沁出的汗珠如细雨般滑落。

  片刻之后,他感到口干舌燥。

  心惊肉跳地抬首,望向面露异色的太孙。

  “太孙……”

  “这些……这些……皆出自白莲逆贼之手。”

  “非也。”

  “远不止白莲逆贼那么简单。”

  一生为官的游文瑞从未体验过,做官竟会有如此艰巨之时。

  手中的这些信函,绝非寻常之物。

  它们如同一把把隐形的利刃,直指生死。

  这帮恶徒,正如附骨之蛆,无孔不入。

  游文瑞已不敢继续深究。

  了解得越多,越让他觉得国家或将毁于这群人之手,背脊冷汗涔涔,寒意直透骨髓。

  朱允熥靠坐在椅中,眼神平淡。

  “白莲教?这种事中总有他们的身影。”

  言罢,他悠然地翘起二郎腿,目光轻扫过石伟毅与许星阑,神色微妙。

  石伟毅眉宇间凝聚着忧虑,轻轻瞥了游文瑞一眼。

  身为赫赫有名的凤阳知府,竟因数封书信畏缩至此,实乃朝堂之憾。

  许星阑附和道。

  “微臣记忆之中,太孙曾受命视察豫州灾情,途径徐州府,期间遭遇叛军埋伏,其中不乏白莲教徒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