嗓音是清悦的,犹如月光流过雪地。

  但肃杀是无形的,和他的年纪、容貌与气场并不符合,却叫门外的人心中肃然,“是,属下会办好。”

  沈如意待在这样的怀抱里,本该感到害怕。

  可是此时,却只有安全感往上涌。

  岩浆一样,浸润她的身心。

  她想,往后这个世界,都不会太冷了。

  “除此之外,”门外又传来黑影的禀报声,“三皇子也找了人,要杀了沈姑娘。”

  “只不过,这一次多加了一个人,还有隔壁的沈洛。”

  沈如意闻言,往隔壁看了眼。

  隔着一堵墙,她什么也看不见。

  只是想到,前世沈洛骗她回家的场景,“如意,我们都知道错了,你跟三哥回家好不好?以后,再也没有人敢欺负你。”

  但回去的第三天,她就死在了寒潭上方的悬崖上。

  他们为了沈娇娇,亲手杀害了她。

  这一次呢?

  若沈洛知道前世他们做过什么,如今被人追杀,又将是什么样的情景?

  沈如意想到这里,冷笑了一声。

  不关她的事情。

  容宴看了她一眼,想到了她的反常,想到了她的前世,想到她那拼都拼不起来的尸体,又把人抱紧了几分,只留下三个字:“要活口。”

  “是。”

  门外便没有动静了。

  紧接着,寒江带了夜宵回来。

  热粥、小菜,还冒着热气的花卷,刚一打开香豆的味道就扑鼻而来。

  “走吧,我们吃饭。”

  容宴摇着轮椅,来到了桌边。

  沈如意从他腿上起来,在旁边坐下,“这样的深夜,能与殿下一起吃东西,喝茶,感觉很幸福。”

  她想要的幸福不多。

  只是这样就足够。

  “快了。”

  容宴看着她的笑脸,第一次有了迫不及待的冲动。

  他答应了皇帝,事成之后带着她远走高飞。

  但是,纵然英明如他的父皇,也难以预料所有事情的走向,他毕竟站在那个位置,被卡住了。

  人一旦困在一个位置上,就会看不清楚很多事情。

  应该用不了太久,他就能眼前的女子在一起,再也不用分开,也不一定非要远走高飞——

  居庙堂之高,与处江湖之远,对他而言不应该是个选择。

  而应该是自由。

  桌上烛光摇曳着温暖的光,容宴看似平静的表情之下,暗流汹涌。

  沈如意看着他微笑。

  因为赐婚,这样的场景显得格外珍贵,她怕错过一秒,就会失去。

  说起来,前世今生,她第一次这样爱一个人。

  不是谁的安排。

  只是心动了。

  吃完饭之后,容宴洗漱一番,看向了窄窄的床板,“你睡床,我打地铺。”

  “要不……”

  沈如意看着他,心跳如鼓,“其实,床也没有太窄小……只是需要再开一间房,将芳菲安顿下来。”

  烛光里,她的脸红了。

  不是她对容宴有什么不太正经的想法。

  纯粹是,想多和他在一起一会儿。

  毕竟,接下来机会不多了。

  男人笑了一声,叫寒江去**,自己则上了床。

  床板真的很窄。

  当一个男人躺在里侧的时候,就只剩下没多少地方了。

  沈如意坐在床边,红了脸,“恐怕要挤到殿下了。”

  “我很荣幸。”

  男人勾唇,伸手把她拥在怀中。

  摆了摆手,熄灯了。

  外面的雪色反倒明亮起来,还有灯笼的光透过窗户,在屋里隐约照下一团光晕。

  容宴没有动,沈如意也没有。

  身体的温度交融,简陋客栈的冬雪夜,似乎也有了寻常人家的温暖。

  沈如意双眼泛红,几乎不忍睡去。

  怀抱对她而言,是个奢侈的东西。

  她从生下来就没有娘,沈苍云很少抱她,她从出生到长大,大部分时间都是自己躺着。

  尤其是在夜晚。

  哪怕还是个很小的孩子的时候,噩梦惊醒时,她也只能一个人盯着黑漆漆的夜色,蜷缩在一个角落里。

  她需要温暖。

  于是追了一辈子。

  追着丞相府的每个人跑,甚至追着丫鬟们跑,希望和人靠得近一点,那样就能阻隔一个小女孩在全是男性成员的家里长大孤独。

  总要避嫌的。

  即便是沈娇娇没来的时候,沈家父子其实也并没有很亲近她。

  想着这些,终于落下泪水。

  原来,一个人的怀抱竟然是这样温暖、抚慰人心。

  “睡吧,往后这样的日子,还有很多很多……”耳畔传来男人的叹息声,“我保证。”

  “嗯。”

  沈如意有些哽咽,靠在他臂弯里,闭上了眼睛。

  ……

  已经是后半夜了。

  东宫依然亮着灯,太子坐在火炉边上,盯着噼里啪啦的声音有些失神,“父皇说,将紫薇福星赐给本殿,本殿却不能动她。”

  紫薇福星来到他的府上,证明皇帝支持他这个太子,运势也在他这里。

  可是,娶了太子妃,却不能动。

  这算什么?

  他的地位终究没有根基,如今还要跟九皇子讨价还价,“容宴说,他可以站在我这边,但前提是,总有一**要带走沈如意。”

  “那么,到了那个时候,紫薇福星到底是谁的?谁才是奉天承命的那个人?”

  一股怒火,在无力之下酝酿着。

  即便是他能顺利继承皇位,这也是一个艰难、隐忍、充满了委曲求全的过程。

  他是个男人。

  他不甘心。

  “殿下,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一个女人而已。”

  他的伴读在身边安慰他,递给他一杯热茶,“所谓成王败寇,若您成了,登上了九五之尊的位置,一切还不都是您说了算?”

  伴读单眼皮下的瞳孔中,闪过一丝丝狡诈的算计。

  太子看了他一眼,便明白了他的意思,“你说的也是,成王败寇。”

  “只要本殿登上那个位置,旁人都不重要。”

  一切,都将是他说了算。

  容宴也好,沈如意也好。

  太子眯了眯眼。

  ……

  后半夜狂风骤起。

  皇帝做了一个噩梦,梦里满殿鲜血,他的儿子们全都成了恶魔的化身,扭着丑陋又庞大的身躯相互撕咬,最后凶狠地盯着他。

  他在噩梦中惊醒,后背上全是冷汗。

  瑛和贵妃起身,问他:“皇上,您怎么了?夜里睡得一点都不安稳……”

  其实不用想也知道皇帝的艰难。

  但作为一个妃子,她不能参政,无可奈何,只能装傻,“臣妾给你拿点安神汤……”

  皇帝却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瑛和,你说朕这些儿子们……会不会有一天为了皇位,杀了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