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志海气喘吁吁等了许久。

  厉菖蒲面上表情有几分松动,何志海顺手拿起小徐端着的餐盘里的馒头,塞进了厉菖蒲的嘴里。

  他几天没有吃饭了。

  他命令道:“吃,人吃饱了就有劲了!”

  厉菖蒲费力地嚼了几口,耳边回荡着那些话。

  “让那些抛弃你的人瞧着,让她后悔去。”

  “厉菖蒲,我等着你好起来的那一天,要是有一天你能重新站起来,我就到你面前磕头认罪,求你原谅。”

  因为太着急吞咽,厉菖蒲险些噎住,小徐赶紧把粥碗递到厉菖蒲嘴边,厉菖蒲猛地低头喝了几口。

  见厉菖蒲终于肯吃东西,就代表他想活下去了,不会再寻死了,何志海抹了一把眼泪,给厉菖蒲拍背,“好孩子,这才像个男子汉。”

  厉菖蒲拼命往嘴里塞着东西,一双黑眸阴沉沉的。

  他得活着。

  被踩折了脊梁也得活着。

  他等着江听夏回来跟他求情认错。

  他用力地咀嚼,像嚼着江听夏的骨头。

  ……

  因为受伤,江听夏躺在床上一动不能动,不止腰上的刀伤,她的脸也像有千万只蚂蚁噬咬般疼痛。

  江听夏语气虚弱,“云扬哥,有没有镜子?”

  莫云扬看了看江听夏裹着纱布的脸,有些不忍,“听夏,你先休息。”

  江听夏皱了皱眉,“我的脸毁了是吗?”

  她有些慌乱,却还是控制着情绪,“你拿镜子来,我想看看我的脸。”

  在江听夏的要求下,莫云扬只好拿镜子出来,江听夏看见自己脸上裹着纱布,竟然伸手要去拆纱布。

  莫云扬伸手阻拦,“听夏,你还没好,先不要动。”

  江听夏却不听劝,她忧心自己此刻的模样。

  莫云扬见江听夏主意已定,没办法,只好亲自上手帮她解开一层层纱布,江听夏屏住呼吸看着镜中的自己。

  最后一层纱布解开,看见自己的样子,江听夏忍不住尖叫起来。

  “啊!”

  “我的脸!”

  她猛地摔了镜子,不愿意再看一眼,本以为江听荷只是用银簪子毁了她的脸,可她万万没有想到,江听荷会在她的脸上写下一个“**”字,一笔一划,血肉模糊。

  由于情绪激动,江听夏竟然从床上爬起身,像个披头散发的女鬼一样,她扭作一团,痛苦地嚎叫。

  “我的脸!”

  “那不是我。”

  莫云扬抱住江听夏,“听夏,不要,你身上有伤,你这么激动会很危险的。”

  江听夏哪里听得进去,刚才镜子里那张脸让她恨不得立刻死去。

  江听夏要推开莫云扬,捂着自己的脸,拼命地要逃离,“别过来,别看我的样子!”

  她哭,咸湿的眼泪像滚烫的熟石灰灼烧脸上的伤口,江听夏的心比伤口更疼。

  “怎么办,我变成了丑八怪……”

  她喊,“不要救我,让我就这么死掉。”

  莫云扬将江听夏拥在怀里,眼底一片心疼,“听夏,云扬哥会治好你的。”

  “我们到索国去,我找最好的医生,治好你的脸,你不会有事的。”

  ……

  “医生,我的脸还能不能治好?”

  江听夏坐在办公桌前,面露期待看着眼前的洋人医生。

  医生去看江听夏的脸,他并不认识江听夏脸上的字,江听夏却还是有些心虚,眼神一闪,避开了医生的眼神。

  沉思良久,医生遗憾地摇摇头,“伤口太深了,你脸上的痕迹我没办法消除。”

  失望了太多次,江听夏已经习惯了,她默默戴上黑色帽子和同色系的厚围巾,把自己脸上的伤疤严严实实遮住,脚步沉重地走出了医生的诊所。

  她穿一身暗色,整个人瑟缩着,灰扑扑的样子,没有半点过去的绝代佳人的模样,远远一看,沉闷的如同一个历经风霜的老妪。

  对她脸上的伤,江听夏已经寻遍了能找到的所有医生,他们无一例外,都告诉她,她的脸已经治不好了。

  她脸上的字会一直刻在她的脸上。

  她迈着沉重的步伐回到了她和莫云扬租住的公寓,莫云扬这几日不在家,家里只有她一个人,江听夏坐在沙发里良久,终于起身,找出一块铁片,用镊子夹着,放进壁炉里。

  看着火焰把铁片烧得通红,江听夏没一丝犹豫,脸上也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

  她坐在桌边,看着镜中那张令人恶心的脸庞。

  这里是国外,没有一个人认识她脸上的文字,可江听夏依旧心虚,害怕被人盯着看。

  没有人能治好这疤痕,让她的脸恢复如初,江听夏心生绝望,看着镜子,拿起铜片,朝江听荷在她脸上写下的字盖上去……

  一声令人发毛的呲声,江听夏惨叫起来,镊子和铁片咣当砸在地上,她的手蜷在一起,却不敢触碰她的脸……

  不过,那个羞辱的字再也不会出现在她的脸上了。

  真疼啊,疼得好像要死掉。

  其实,她真该就这么死掉的。

  可莫云扬回来了,把她送去了医院,她终究没有死掉。

  江听夏从此戴上了黑色面纱,整张脸都被黑纱遮住,只留出一双痛苦到麻木的眼睛,再也没有了往日的光彩。

  莫云扬生意失败了几次,赔光了所有的钱,后来在一所大学做教授,江听夏做了书籍管理员,每日只待在图书室,和书籍待在一起,并不和旁人打交道。

  她再也没有生过回去的心,只偶尔梦见原来的事情。

  还有,人。

  只是后来,她连想都不敢想了。

  她就会这样戴着面纱遮住自己的样子生活一辈子。

  她再也不会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