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成君府位于义方街之上,距离大临皇宫不过千步,门前抱鼓石镌刻的‘麟’张牙舞爪,武气之盛令人望而生畏。

  作为王朝军功最盛的武将,且不说在庙堂和江湖上毁誉参半,武成君柳砺可谓是得到了皇帝之下的最高尊崇。

  也难怪朝堂之上看不起武将‘粗鄙’的黄紫公卿们私下里谈起都会啐上这么一口‘柳疯子’,而居心叵测一些的甚至还会表现出忧国忧民的愁绪,言‘军中只知柳而不知皇命也’。

  然而今天,武成君府门口却是有一种另类的热闹。

  二十七尺的中门紧闭,往日威风凛凛的镌‘麟’抱鼓石上面略微湿润,门前街道乌泱泱站满了人。

  并非是上门求取门路的寒门子弟,也不是来往谈笑的朝堂公卿,更不是那位勤勉临朝,继位之初言欲虎吞北邙蛮人的大临仁武帝带着自己的仪驾前来问兵。

  而是.....太安城之中,穿着寻常的百姓。

  “虎父犬子啊!柳白,你还我儿命来!”

  “八万精兵啊!昌平城八万精兵啊,尽数死于尔之愚蠢!”

  “什么**的兵法大家,什么**的太安麒麟!年初论战,将北邙蛮人视若无物,领了八万精兵到那防守严密的昌平城,就吃了这么大的败仗!”

  “八万精兵,尽数被坑杀!柳白,你这是在误国!我大临王朝,怎的生出你这么一个畜生!”

  “俺滴儿啊!咋就跟了柳白这么个畜生啊!”

  “武成君啊!英明一世,怎么生出柳白这么一个畜生啊!”

  “....”

  呼喝骂声不绝于耳,不少百姓声泪俱下,甚至是无力地跪倒在地用拳头砸着地面;但若是细细看去,却又能见到数十名衣着虽然朴素,但皮肤白净目光不屑的男子拽着‘官音’在喝骂!

  他们口中怒骂的畜生柳白,在昨日之前,还是整个太安城乃至大临最为耀眼的军伍天才。

  三岁识字,五岁便可诵读兵书。

  后在十岁之时,得仁武帝宣召入皇宫议政之地麒麟殿,以论战败尽殿内公卿。

  到了十五岁,更是传出一句算不得狂语的狂语':我父难见我兵法之项背'。

  狂,是因为柳白的父亲乃是大临王朝的武勋第一人。

  算不得狂,是因为....说这句话的人,是柳白!大临王朝的兵家天才!

  而这个天才....在昨日的军情快报中,彻底成为大临人人痛恨的‘废物’、‘畜生’!

  北邙蛮人发兵五万,进攻昌平城,一个时辰便破了城!随后昌平城主将柳白不知所踪,昌平城破,八万将士尽数为北邙蛮人坑杀!

  军情沿途传递,人人恨不得生啖柳白血肉而后快!

  “杀了他!”

  “一定要杀了柳白!”

  漫天的喝骂声,在武成君府门口响彻。

  ....

  而就在此时,距离武成君府不足百丈的一处寻常民房之中,一名黑衣染血转玄墨,其上铠甲片片破碎的年轻人缓缓醒来。

  年轻人以手撑地,双眼发怔,分明是一副足以让老天爷都赏心悦目的俊秀容貌,此刻呈现的却是一派发懵的呆滞神情。

  “这是哪儿?”

  年轻人喃喃自语,而后便感觉到脑袋疼痛。

  记忆如同潮水一般, 疯狂涌入脑中。

  强行塞入的痛楚,让这个年轻人面色发白,双手指头在地上猛抓,留下血痕。

  可即便是这样的痛楚,这个年轻人依旧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死死忍住这一股疼痛感!

  危险,强烈的危险感让他作出了无限趋近于本能的保护反应,那就是.....安静!

  约莫半个时辰。

  年轻人的衣衫已经被汗水打湿,那混着血液的汗水滴在地面上,绽出一点点的黑红血花。

  “我叫....柳白?”

  “我穿越了?”

  年轻人缓缓抬眸,难以置信。

  自己只不过在大学寝室里面按照路边摊售卖的《秦朝方士玄术秘奥》脚踏七星,口中轻吟四方,而后就穿越了?

  而且....

  柳白嘴角猛然一扯,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嘴巴子。

  穿越成了一个什么混账身份?

  一个王朝之中论战无敌的年轻兵法大家,第一次领兵出去,就被杀杀了个全军覆没?

  更要紧的是....被北邙蛮人坑杀全军?

  这前主怎么好意思逃回来的?

  他转头,遵循着作为一个人陷入困境之时的第一本能:获取信息。

  如同机械一般得想要熟悉一下周遭的环境,当看到镜子之中的自己。

  生的一副好样貌,可因为刚刚穿越过来,又加上前主的身份如此坑人,面上的表情除了呆滞就是郁闷,活像一只可达鸭。

  “穿越第一件事要做什么?”

  柳白不由扪心自问,但没有任何思考,就得出了答案。

  活下去!

  前主的兵败实在太过于骇人听闻,八万人被北邙蛮人坑杀的情况下,除却八万个百姓家庭的怒火,还有朝堂之上的无限攻讦。

  死罪!这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即便是那个素未谋面的亲爱的老爹,也不可能拉下脸去救这么一个‘ 祸國之人’。

  想要活下来,难如登天。

  “不能就这样...”

  柳白喃喃,让他这么一个还没有享受过美好人生的年轻人就这么坐着等死,确实有点儿为难他了。

  强烈的求生意志,让柳白如同一个沉溺水中的旱鸭子,努力想要抓住任何一根稻草。

  柳白看向身周,只有一根断掉的绳子,自己的腰间挂着一块玉佩,上面写着一个‘自’字,上面有明显的补玉痕迹。

  想必是前主用来勤勉‘自强不息’的吧?

  “这是什么?”

  忽然,柳白摸到了自己怀中有一物件,将其掏出打开。

  赫然是行军之时,将领发军令之时,随行主簿记录下来的军简本件。

  打开一看,柳白瞳孔猛然一缩,拿着纸件的手都是微微颤抖!

  只见上面写着:

  ‘祥符十七年春三月下旬,北邙蛮军发十万,近昌平城。’

  “骠骑校尉柳掣刀,斩牛首,言誓与城共存。”

  “军伍之前登军台,掣军令”

  “父子同在军营者,父归;兄弟同在军营者,兄归;有伤残者,不留;独子者,不留;离城者,进南入巨县,以犄角之势拱卫阳武城。”

  “誓不让北邙蛮子,踏入大临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