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北伐进行到底 第一百四十章 白首相知犹按剑(下)

小说:将北伐进行到底 作者:陈恶禅 更新时间:2025-02-10 09:06:12 源网站:2k小说网
  沂水大豪何三爷堪称是料事如神,事实上在八月十二日下午申时过半(下午四点),沂州金军刚刚全速回军小半天后,女真骑兵就绷不住了。

  且说骑兵的机动能力分为战略与战术两种。

  如果是战略机动,全军的速度都会受到中军大车的制约,尤其战马这种要吃几斤粮草的大粪制造机更是依赖辎重。千里奔袭不是不可以,就要冒战马大量掉膘或者死亡的风险,非孤注一掷的军队绝对不敢尝试。

  汉武帝够财大气粗吧?

  他打了几次匈奴,照样把父祖几代的积累赔了个底掉。

  但是战术机动就简单了,骑兵在一两日的时间内狂飙突进一二百里,出现在敌人无法想象的地方,从而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给予敌人致命一击的战例可就太常见了。

  别的不说,天平军的遭遇可以说用血一般的事实来为骑兵在一两百里内机动能力做出了注脚。

  所以,骑兵的机动性从来都是战术上的,而不是战略上的。

  此时此刻,无论是仆散达摩还是两名女真宿将,同时犯了一个重大错误。

  那就是女真骑兵明明完成的是战略动作,但这些将领却以为他们完成的是战术机动。

  须知道,金军是在大约八月四日夜间悄悄集结起来,并在接下来几日中来到蒙山山口的。

  女真骑兵从八月五日一直到今天八月十二日之间近八日的时间里,一直没有闲着,他们先是赶路,后来埋伏,再之后为了遮蔽天平军进行大大小小的厮杀,最后在昨夜大战一场。

  这期间别说是马了,就连人都吃不好睡不好。

  人的耐力毕竟要高一些,所以经历了这一趟,人还能撑得住,但无论是备马还是战马都早就受不了了。

  不得已之下,甚至有女真骑兵抛弃了跑不动的备马,直接骑战马赶路,这种行为虽然被军官们严厉喝止,但所有人都别无他法,只能将确实跑不动的马匹聚拢起来,并留下一些疲累的女真骑兵作为看管。

  毕竟马儿可是好东西,能保住自然还是要保住的,女真人也没余粮啊!

  大约分出留下二百多骑兵之后,仆散达摩正犹豫着是否要休息一下,突然有零散的女真骑兵从身后拼了命的赶上了沂州军。

  那女真骑兵已经疲累得在马上都很难坐稳,但还是强行冲到仆散达摩面前,猛然勒住马缰,他的胯下战马根本站立不稳,口吐白沫得摔倒在地。

  “太守!有军情!”

  女真骑兵不顾摔得七荤八素,此时一条腿还被马身子压着,连声通告。

  夹谷寿下马,一边将这女真骑兵从马身子下拖出来,一边在他耳边说道:“莫要大声,莫要慌乱,低声说与俺们几人听即可!”

  女真骑兵仿佛也知道自己焦急之下犯了忌讳,不由得吞了吞口水,低声说道:“耿贼的天平军从后面追上来了!此时距此地大约五里。”

  “什么?”

  惊讶出声的是术虎阿里,他连连摇头,连说不可能,昨夜天平军已经遭遇了重创,如何能追杀上来。

  确实,为了收拾东岸的天平军,术虎阿里连侄子都赔进去了,若说天平军竟然还有勇气与余力追出来,岂不是在说他的侄子白死了?

  女真骑兵满脸焦急,却又不敢大声说:“俺没有扯谎,大约一千多步卒,几百轻骑沿着河一路扫荡,留下的战马全没了,留下的袍泽也全没了……呜呜……就逃出来俺一个……”

  说到这里,这女真骑兵不知道想起了谁,竟然痛哭起来,偏偏由于军令,不敢发出大声,只能捂住嘴巴,发出类似于母鸡下蛋时的咕咕声。

  这下子沂州军的高级将领们不信也得信了。

  仆散达摩如坠冰窟。

  昨夜大破天平军时的志得意满此时想来,竟然如同幻梦一般。

  他知晓麾下女真骑兵尽皆疲惫不堪,急需修整,但偏偏所有人都急切的想要回家,军心已乱,别说去打一场硬仗,就算单单扎营也会出些乱子。

  而在这种依山傍水的地形,骑兵根本无法大规模迂回,真要跟追兵作战,不正面打硬仗是绝对不可能的。

  狭路相逢勇者胜嘛,谁还不懂这个道理了?

  所以仆散达摩第一个反应是派信使到身后的何伯求军中,命令何家军渡河,来与女真骑兵配合作夹击,先击溃这股天平军追兵再论其他。

  但仆散达摩连续派遣了两名汉儿吏员作为信使,都如同泥牛入海,没有一点回应,也不知道何伯求是已读未回还是未读未回。

  直到第三个女真信使才把何伯求的回应带了回来,何三爷的意思很简单,你们女真骑兵确实厉害,这种情况下都不嫌累,但我们汉儿不成,得扎营休息,所以难以奉命。

  仆散达摩愤怒异常,他首先反应过来的事就是为什么何伯求要把那两个汉儿吏员扣下,因为但凡不是女真人将这种消息带回来,仆散达摩一定会杀人的。

  然后仆散太守就明白了何伯求为什么抗命了,因为女真骑兵之前已经把何家军给弃了,那么此时何家军又为什么要为了女真骑兵的安全来拼命?为了让女真骑兵再次抛弃自己一次吗?

  以己度人,仆散达摩自认这种破事如果落在自己脑袋上,别说要为女真骑兵解围,早他**投靠天平军来一起攻打沂州军了!

  但明白归明白,却不耽搁仆散达摩依旧将何伯求恨之入骨,然而一时之间毫无办法。

  这已经不是前几日在沂州府衙轻易杀掉兀颜烈的时候了!

  “这样不成,真的不成!”仆散达摩气喘吁吁,指着身侧同样狼狈的几名将领:“这样下去,咱们会被轻易追死,无论如何都得让马儿歇歇脚。”

  “可……”

  刚有人反对,仆散达摩就强行打断,继续说道:“得打一仗,无论如何得打一仗。如果不解除追兵的威胁,那么咱们一路掉队的骑兵就得全被耿贼吃掉,哪怕他们能逃进山里,战马却很难带进去。若让这股耿贼养起了军心士气,主动来战,我军如何就真的难说了,须知我军此时是一天不如一天的。”

  “太守,咱们打不了夜仗了。”王雄矣有些垂头丧气的说道:“这种军心士气,在夜间冲杀,说不得就会兵败如山倒,一哄而散了。”

  “那就白天打。”仆散达摩双目赤红:“兵马疲惫士气低下,再加上这又是狭长地形,咱们四条腿真的说不定跑不过耿贼的两条腿。只有打一仗,把耿贼伸出来的手打疼了,咱们才可以从容脱身。”

  夹谷寿满脸尘土,沮丧至极:“从容不了了。就算能把这群贼人杀个干净,下一刻儿郎们还是要玩命往回赶的,毕竟家中老小都在庄子里,还不知道能不能救回来。”

  仆散达摩脸颊**一下:“消息彻底传开了?”

  术虎阿里长叹一声:“这种事情,哪是想瞒住就能瞒住的?只一人慌乱就能让全军皆惊了。”

  “如此说来,只有仆散太守三百甲骑可用了?”高安仁气喘吁吁,顿时有了激愤之态。

  反正这厮老爹已经在海州没了,此时反而有种站在干岸上指指点点之态,引得数名女真军官睥睨来对。

  仆散达摩点头:“确实,此时只有我的三百甲骑可以依仗了,今日先聚拢起来,饮马歇息,明日稍稍等待追兵,由我亲自出阵一举将他们击溃!”

  说着,他挥了挥手,让夹谷寿和术虎阿里离开,只留下几名心腹。

  王雄矣见到已经没了外人,向前凑到仆散达摩跟前说道:“太守,现在形势危急了,要思危思退的,不能把那三百甲骑全都抛洒出去。”

  仆散达摩点头,对于这个内侄,他也不说虚言:“我没有把甲骑全都撒出去的意思,而是要以甲骑带动全军进攻。我虽然厌弃这两个老东西,却也知道,此时状况确实非战之罪,也不是他们不用心尽力,术虎赤铁你也认识,他的死总做不得假。

  而且接下来就是要守临沂城了,要做好打恶仗的准备,能多一分力量自然是好的,无论如何都得将这些女真骑兵带回去。这些人加上留守临沂城的兵马,足够守些时日了。”

  王雄矣点头,复又询问:“太守求援了吗?”

  仆散达摩依旧点头:“自然早就求援了,但山东东路沂州才是最强盛,莒州也因为征粮爆发了民乱,完颜子晋那厮自顾不暇,哪里还有兵马来援?至于山东路统军司,他们虽然在益都府有兵马驻扎,但怎么可能无诏出兵?所以我一边向统军司求援,一边写奏疏上报汴京,想来只要咱们再坚持十天半个月,援军就会到来。”

  说着,仆散达摩笑着拍了拍王雄矣肩膀:“说一千道一万,咱们虽未尽全功,终究是打残了耿贼,破了宋狗南北夹击的阵势,否则局势还会更加艰难。”

  王雄矣也笑了起来。

  可在一旁默不作声的高安仁却是有些疑问,因为如果依照金国援军的调兵流程,以仆散达摩求援开始算起,那的确还有十几天援军才能到。

  但如果以高文富高安仁父子求援时间来算,金军野战主力此时应该已经到了才对。

  这是哪里出了问题了?

  高安仁想不明白,见到仆散达摩胸有成竹的样子,却又不敢扫他的兴,只能将问题默默咽回到了肚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