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该不会想用武力镇压吧?”

  目睹马喽局全程,春泥的确对陈玄之高看了几分。

  可没想到他一转头,就犯了当官都会犯的错。

  竟打算用欺压百姓那一套!

  “若真这么做,往后谁还敢应征劳作?”

  春泥果断否定了这个做法。

  “谁说只有欺压百姓,才能对如臂指使?”

  陈玄之却是摇头道:“当官的不用脑,一辈子都是当官的!”

  “劳烦春泥总管再准备多些金子,越多越好,保证每一位村民都能挖到!”

  闻言,小队几人都瞪大了眼珠子,朝陈玄之投来了诧异的目光。

  先前为了设下马喽局,先让“部分人富起来”,他们可以理解。

  让更多的马喽先有小目标,在大大的山上挖呀挖呀挖......

  可一旦搞起人人富裕这一套,不得立马就翻了天?

  不怕他们穷,就怕他们开路虎啊!

  “玄之,这么一来,每个村民都站起来了,谁还稀罕开荒种树啊?”

  阿里无论如何都想不通,又跟不上陈玄之的思路。

  “对啊,万一他们挖到了金子后,连夜跑路怎么办?”

  “这么多金子,卖了哥几个去当牛郎都赔不起啊!”

  李问西和张海角也都想到了这一点。

  倒不是抗拒当牛郎,而是觉得就算要当,也要当一只自由的牛郎,绝不能因尝还债务而被迫接客。

  而且,此次改稻为桑是以商贾身份推行的,没法以镇抚司的名头镇压,挖出金子的人数多了,不好管控。

  “陈玄之,你的马喽戏固然精彩,可我还是得提醒你一点,改稻为桑的预算抓紧见肘,出不得任何岔子,既要如期开荒垦土,后边又要种植桑苗,任何一环都得三思谨慎!”

  春泥俏脸严肃,显然是不同意陈玄之的冒险做法。

  “有没有一种可能,这世上还有一种‘金子’,叫金包铜?”

  陈玄之突然开口,语气平淡无奇。

  此言一出,在场的所有人脸色大变。

  先是以荒山内有金子,诱骗当地村民上山当马喽也就算了。

  这金里面还能包铜?

  天和人和伤了个遍,唯独不伤财和!

  歹毒!实在是太歹毒了!

  春泥嘴角抽搐了一下,蹭蹭涨姿势。

  这哪还是毒蛇,分明是条大蟒!

  “玄之,你怎么不去经商?”

  “待在咱镇抚司委实是屈才了!”

  “外边是金子,里边是铜,还得是你啊!”

  “你要是户部税官,路过的狗都得掉身皮!”

  小队几人也是满脸震撼。

  “即便将金子里头换成了铜,同样价值不浅,终究不是万全之策!”

  春泥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下起伏的胸脯:“再说了,后续总不能一直用这种办法驾驭村民吧,不说成本太高,若有人咬上一口,不就露馅了吗?”

  “所以,接下来就该拉当地的县令入局,只要他愿意配合,此局就稳如老狗了!”

  说话间,陈玄之又瞥向山下的稻田。

  “对了,往那些稻田里也埋上几颗金子。”

  ......

  “我就说这商人重利,哪有嫌钱多花不完的,这改稻为桑根本就是幌子,这山里怕不是藏着一座大金矿!”

  “金矿?那不就一座鸟不拉屎荒山吗?”

  “你有所不知,我亲眼所见,隔壁老李从地里挖出金子了!”

  “这泼天的富贵终于轮到我了!”

  夜幕降临。

  家家户户都讨论起荒山藏金的事情,眼睛瞪得比铜钱都要大。

  陈玄之刻意散布的谣言,就像瘟疫疯狂肆虐开来。

  穷山恶水出刁民,这些村民出生贫寒,挨透了社会的毒打,此刻人性的恶,在他们的心中淋漓尽致。

  “还等什么,赶紧去挖啊!”

  “把咱爹拉上,搁轮椅坐着也是坐,到了山上高低能爬着挖半亩地!”

  “爹,我就不去了,我要读书,明日先生要考校文章。”

  “读书?还读个屁啊!这要挖出了金子,一生一世花不完!”

  趁着夜色,村民犹如潮水摸向了荒山,从山脚开始一路往上,锄头都快抡冒烟了。

  至于先前那些罢工摆烂的马喽,更是争前恐后,生怕落了下风。

  这番景象,完美诠释了莽村的莽字是怎么来的。

  勤劳致富的热潮红红火火,挣不到荒地又自诩聪明的村民,只好跑到了山下的稻田,打算碰一碰运气。

  在他们的思维里,冤大头花了大价钱,包下了附近的稻田和荒山,那这稻田里也肯定有说法。

  先到先吃肉,后到毛不剩。

  与其在山上争破头,倒不如猥琐发育,一挖一个不吱声。

  几锄头下去,还真就让他们挖出了金子。

  由于夜色黯淡,他们又生怕被发现,并没有点上油灯,所有没有过多考究,挖到金子后迅速收入口袋,又接着开垦农田。

  一时间,上至八十岁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头,下至三岁玩泥巴的孩童,全都被拉到了现场,比春运还要热闹壮观。

  “看,这是我为你们养的马喽!”

  暗处,陈玄之指着漫山遍野的开荒人群,得意一笑:“他们是资本家的噩梦,可我是种植园的场主啊!”

  见此一幕,饶是春泥也不禁张开了小嘴。

  她从未想过,玩弄人性操纵人心,还能做到如此境界。

  “玄之,资本家是谓何物?”

  “这种植园场主又有什么说法吗?”

  小队几人摸头不解,一脸匪夷所思。

  陈玄之干了两声,随口辩解了一句:“你们可以理解为,糯米治木虱,一物降一物。”

  “行了,马喽已入笼,接下来该把门关上了!”

  ......

  当地衙门。

  “陈管家你放心,改稻为桑一事,本官定会依法行事,狠狠给那些个刁民一个教训!”

  在知县赔笑相送下,陈玄之走出了大门。

  “陈玄之,你身为镇抚司锦衣卫,竟贿赂当地知县,还当着我的面行贿?”

  春泥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眼见陈玄之取走了百两银子,又大摇大摆地从衙门出来。

  显然是跟当地知县达成了某种协定。

  陈玄之却是一脸平静。

  “大人,这叫非常时期行非常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