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教授…”兰奇此刻的表情格外可怜,努力地讨好着,再也没有昨日里在电话另外一头的想法。

  方子业就只是一个医生,他能有多少的影响力。

  “我要去上班了,打工人都命苦,迟到了不仅扣工资还会被上级批。”

  “您忙您的。”方子业客气地道。

  兰奇的财路肯定不止一条,他走了黄牛这条路,肯定不止依靠方子业一个人‘挣钱’。

  或许一开始兰奇在知道方子业只是一个副主任医师时,都完全没有考虑过自己不能帮忙解决的问题。

  方子业离开了,兰奇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离开,不敢再有任何小心思。

  昨天他用自己的手机连环打方子业的电话后,一开始只是被方子业拉黑了,而后就接到了‘监控’电话。

  如果他郭州要继续烦扰方子业的话,后果自负,对方打来电话时,已经将他的一切人脉关系网都查得清清楚楚了。

  方子业的背后有人,来头很大,而且这个来头比他的靠山要牛得多……

  仗着关系行走江湖久了的人,就越发敬重别人的江湖关系,甚至恐惧。越是以此为依托,就越不敢坏了规矩。

  兰奇毕竟是指着这东西吃饭的。

  ……

  方子业直接进发进了科室里,时间尚早,上级们都还没有过来……

  但下级医生来得倒是挺全的。

  李源培也是昨天刚回,昨天晚上还喝了酒,但作为如今‘博士大师兄’的他,还是第一时间就接管了组里面的事情。

  博士一级,如今的李源培已经成了‘专业型博士大师兄’。

  方子业等人刚进博士时,孙绍青师兄还在,而后是二年级的王元奇和顾毅师兄,今年的六月份,严志名师兄也已经毕业了……

  “子业,吃早饭没?”李源培喊道。

  “方老师。”

  “方老师……”

  “业哥。”

  还有其他的博士和硕士都分别叫了自以为比较合适的称呼。

  如今的博士队伍,三年级的就是李源培,二年级的是舒朗和乔飞,博士一年级的则是曹农。

  今年的博士一年级人数比较多,仅组里面专业型的博士就有四个。

  跟着师父邓勇的曹农,跟着袁威宏的揭翰,方子业自己的两个学生。

  这种存在,是整个骨科都独一无二的,这就是方子业发展起来后打下来的江山,虽然看起来比较标新立异,但其他人不敢有任何意见。

  也不会有人拿名额太多的事情说事,毕竟方子业一个人得道同时,他的两位师父也是吃得肚子鼓鼓囊囊,以目前的科研积累带几个学生,正常不过。

  袁威宏优青,邓勇虽然被下了临床的职务,但依旧在实验室,如今处于其他人可以没有博士、但邓勇必须要有博士的科研大牛阶段。

  以前实验组里面的洪字礼副教授享受过的待遇,如今的邓勇也是实至名归。

  “业哥,对不起。”一群人中,朱允炆单独往前靠了一步,压低了声音。

  朱允炆依旧是硕士三年级,他是去年的四月份被邓勇强行延毕了,本来和揭翰一届的他,现在才重新归入到队伍里来。

  “没事儿,事情都过去了。”

  “以后要小心一点,虽然我知道你们现在的这个阶段很难,但再难也不能走极端。”方子业安抚道。

  去年的朱允炆,也不知道是利欲熏心还是真被诓骗了,在医院里用没有完全通过临床试验的中药贴,还拿了回扣。

  之后被查到了……

  朱允炆其实还好,更重要的是手外科的几位正高全军覆没!韩元晓教授都立刻被撤除了本来归属于他的行政主任位置,让刘煌龙教授成了病区主任。

  “如果有困难的话,师兄可以帮你的。”方子业道。

  能够通过邓勇审查的朱允炆,肯定没有故意坑害方子业的本心,否则的话,等待他的多数是退学或者被边缘化。

  只是,无意中的伤害也是伤害,必须要受到惩罚。

  朱允炆摇了摇头:“师兄,我会的……”

  方子业然后又认识了新晋医院里的几个硕士一年级。

  自己的一年级学生胡青元还在恩市,但袁威宏的学生林方忠和邓勇的学生腾峰都在,而且是被二年级的龚罗元,非常正式地介绍给了方子业。

  “业哥,这一届我们组的研一,都是本院的,腾峰还是我们医院七年制的高材生。”龚罗元的面色比去年成熟了很多,身材宽大,看起来颇有压迫力,只是此刻面色带着讨好的微笑。

  “可以啊,欢迎欢迎。”方子业先后与两人握手。

  “方老师,师兄们都说,如果可以在练功房里表现优秀或者是在实验室里表现特别突出的话,就可以得到跟你一起学习的机会?”

  “是真的吗?”腾峰身高中等,一米七五的样子,高高瘦瘦,只是脸上有些痘痘,略影响颜值成了普通。

  不过他的眼神很清亮。

  方子业不知道自己如今在组里面的定位,不过能够进组里面来的都是师弟们,就点了点头:“肯定是真的,我欢迎任何一个师弟来和我一起探讨。”

  “只是可能没有那么多时间去详细地了解你们呢,我……”

  “各位兄弟,让一让,让一让,我借用一下你们的方子业师兄。”门后,一个粗嗓门传来,紧接着是高大的金宏洲老哥闯了进来。

  在方子业还是研三的时候,金宏洲就是住院总,如今方子业成了副教授,他还在任住院总。

  时命难测。

  金宏洲被下掉住院总是意外,只是没有王元奇那么‘无辜’。

  “洲哥。”方子业赶紧道。

  “方教授。”金宏洲走到方子业面前后,言辞恳切地喊了一声。

  方子业闻言,表情一凛,微微颔首,双手一拢,老气横秋:“嗯,小金你有什么事儿?”

  金宏洲反倒一愣,愕然地抬起了头。

  “小金你说。”方子业收回了负胸的姿势,客气地伸出了右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是金宏洲先要耍**的。

  金宏洲还能**得过吴轩奇?方子业在吴轩奇的耳濡目染下,早就可以非常灵动地应对这样的**招。

  叫你洲哥给面子的不要,你非要玩挤兑人一套。

  “跟我来办公室一趟。”金宏洲的脸皮在抖动,强行加大了一些音量。

  “好的!~”方子业跟了出去。

  方子业又不是今天才升了副主任医师,他离开汉市的时候就升了,那时候的金宏洲可还没改口,今天就只是为了揶揄他。

  方子业起身,与金宏洲二人鹤立鸡群地大摇大摆离开了办公室。

  特立独行,这就是本院医师,是所有研究生和博士的‘上级’!

  “方老师好帅……”

  “方老师好有气质啊,看起来也就比我们稍微大一点。”

  “方老师的那些故事都是真的吗?”

  新来的小硕士们和新来的博士,总归是没有亲眼见证过方子业的,所以疑问颇多。

  这些问题顺风传入到方子业的耳里,也会让方子业觉得舒舒服服的。

  外人的吹捧和尊敬方子业觉得可有可无,但自己师弟们的这些话,就格外让方子业有成就感。

  当然,本院医师和本院学生之间也有一条特别明显的隔离线。

  本院医师是医院里的人,本院的学生只是研究生部的人,归不拢是自己人,他们还需要奋斗。

  推开住院总办公室门后,方子业又看到了那些熟悉的场景,熟悉的桌子,熟悉的小冰箱,熟悉的饮料。

  金宏洲给方子业取了一瓶雅哈冰咖啡。

  “郭哥。”可方子业还是第一眼就认出了来人,就是金宏洲的亲戚郭州。

  去年,方子业卸任住院总后,被金宏洲带着来求诊他的人。

  “方教授你好。”郭州也应该被金宏洲科普过,再会面后的措辞都严谨恭敬很多。

  金宏洲语气沉定道:“子业,其实来找你,还是因为我姨表哥郭州。”

  “子业,现在郭州的这种手术,你应该可以做了吧?”

  金宏洲也不确定。

  去年方子业的不会是真的不会,但金宏洲又听说,方子业在疗养院期间,是开展过功能健复术的。

  有机会让自己姨表哥的双手功能更进一步。

  方子业的眼睛轻轻一眯:“郭哥,你们消防不是有机会可以进到恩市疗养院的么?怎么我从来没有在病人候列表看到过你的材料呢?”

  郭州,就是去年那位找过方子业求诊,生的儿子很多,不愿意轻易转业的人,他今年知道方子业又回来了,就又找上了门来。

  “方教授,其实像我们这样的情况啊,属于是候列表中的第五梯队了。”

  “你去年也说过了啦,我们这种手术属于是美容性的手术,也不是功能障碍,最多算是功能不全。”

  “所以排序非常靠后。”

  “与我们类似情况的,部队在役优先,特种兵更加优先,我按照正常的顺序排,估计得排到明年年末了。”郭州苦涩地解释道。

  鄂省很大,人也很多。

  鄂省从古至今都是一个英雄的城市,而且鄂省还有**驻扎,所以,在疗养院治疗排位上,只能先紧着需求更高,更需要治疗的人进行排位……

  方子业细想了一下,好像也是。

  目前出现在疗养院创伤外科和手外科的很多患者,都是如果不近期治疗的话,就会走向终末期的患者。

  骨髓炎可能要截肢、糖尿病足也可能要截肢,如果是骨缺损的话,站都站不起来。

  郭州的日常活动是没有任何问题的,他只是出不了任务。

  郭州是没那么好,别人是一点都不好。

  方子业看向金宏洲:“住院证和住院排位你搞定了啦?”

  “洲哥,你可别告诉我,你对我在疗养院里做的手术一无所知。”

  郭州是金宏洲的亲戚,他自己如果都不上心郭州的排队住院事宜,方子业可不干。

  金宏洲一听,马上道:“子业,你放心,只要你点头了,郭州随时可以进来,他从今年的五月份就开始排队了,一直在给别人让位。”

  “就是为了等子业你回来,一切都合规合矩。”

  “郭哥,那你就先回去收拾一下行李吧,尽快住进来,完善了相关的术前检查后,我们再详细地讨论手术的事情。”方子业道。

  “谢谢方教授,谢谢。”郭州听完,眼睛都红了。

  他太想进步了,不仅仅是因为家里的孩子多,也还有个人的追求。

  郭州再对方子业与金宏洲道了谢,并且明说了要让方子业和金宏洲去家里吃饭后,他才开心地离开了科室。

  ……

  时间才七点四十分,郭州走后,金宏洲才道:“子业,大恩不言谢,知道你现在的手术位很俏,哥哥我厚着脸皮昧一个不过分撒?”

  方子业闻言摇头,言辞恳切道:“洲哥,我去年是真不会,如果会的话,我肯定帮忙了。”

  “功能健复术这个术式,还是我出去旅游的时候,遇到了湘雅医院手外科的周彦教授,才学了一点皮毛。”方子业稍微谦虚道。

  金宏洲大哥对方子业的好,也不需要太多的言语来表达。

  以前给方子业投喂了那么多操作,对方子业那么认可,对他金宏洲带来了多少好处?

  后来方子业发迹之后,金宏洲也从来没有主动靠过来说要方子业拉他一把,从来不挟恩图报。

  方子业自己也没有去提,是因为方子业也不好大摇大摆地说要给金宏洲什么,金宏洲必然会因自己而受益。

  现在的金宏洲,底蕴也是深地一匹,以后升职的时候,会有颇多好处。

  就不需要表面上的言语来表达了。

  “兄弟,我并不是质问你,我真的感谢你。”金宏洲的表情有点认真,语气更加肯定。

  “那就别聊这个话题了,聊赖聊去,感觉越来越揪扯成团。”

  “洲哥,秦葛罗大哥是不是也下乡回来了?他快升副高了吧?”方子业转移了话题。

  邓勇所在组,原本的上级除了自己的老师邓勇和袁威宏外,还有谢晋元副教授,秦葛罗主治,李诺主治。

  李诺因为中间转去了脊柱外科组,方子业快下住院总后才去创伤中心任职,接触不多。

  但秦葛罗替过方子业不知道多少套班,这种自己人的恩份,方子业点点滴滴都不会忘记。

  “五月份下去的,八月份就回来了。”

  “只搞了三个月。”金宏洲解释道。

  “走,我们出去,等一等罗哥。”方子业站了起来。

  方子业永远坚信,你的成长不是与你的亲戚朋友相距更远,而是在利索能力的情况下,可以让他们与你一起成长。

  方子业自己的亲戚他是拉不住的,他们的底围太低,都没有本科学历,比如说自己的父母,自己的堂兄弟,表兄弟等等,拉不了。

  但科室里的这些大哥兄弟们,都是学历、资质、能力兼备的,他们缺的是机会和积累。

  好是相互的。

  当蛋糕不够大的时候,时间累积之下,才会出现竞争性的矛盾,但蛋糕足够大的时候,大家就可以和气成团,序贯地升职,有序地一起进步,把蛋糕可以做得更大更圆。

  方子业与金宏洲二人到办公室时,三位副教授都到了。

  袁威宏、陈芳、彭隆。

  看到方子业后,除了袁威宏外的所有人都围上来亲切地打招呼……

  方子业也都客客气气地一一回了招呼。

  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

  这一次,方子业从恩市疗养院回来,就如同是猛虎归山,镇压一切。

  不管是明里暗里的牵扯,创伤外科里面没有夹杂了一个骨肿瘤的组,也不是一个骨肿瘤科的教授来担任行政主任,就是方子业的关系。

  招呼完后,袁威宏才道:“隆哥,您真不考虑一下嘛?”

  “您是大哥,能者多劳,这病区主任的位置,应该是您来担任才对。”

  彭隆甩了甩白大褂的裙摆:“威哥你还是优青呢,还拿过省内青年专业比赛的特等奖!你才是实至名归。”

  “对吧,芳哥?”彭隆看向了陈芳。

  在正高缺席的这段时间,谁任行政主任都是背锅侠,彭隆和陈芳二人是避之不及。

  有多大能耐吃多少饭。

  接下来就是袁威宏几个人的“推诿”了,方子业垂立在一边,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

  交班的时候,袁威宏顺理成章地坐在了行政主任位,与护士长并列,方子业则是坐在了袁威宏左手位的第三排。

  秦葛罗、张子曦等人都在方子业的更加左手位。

  因为方子业是副高,也是科室里唯四的副高,这么排位倒是没有任何问题。

  值班的护士和值班的医生交接班结束后,本来周日不交接班的,但袁威宏还是组织了这么一次交接班。

  袁威宏坐正了身形,看向众人道:“九月份,肯定是我们科室压力最大,任务最繁重,局势相对最为紧迫的一个月。”

  “这不仅仅需要我们这些上级负起责任来,我们的住院总,我们的主治,我们的博士跟班住院总,我们的管床医生,都需要把临床工作做得更加细致。”

  “九月份,我们要加更多的班!~”

  “我在这里做一个承诺,我每天的晚上十点之前,不会离开科室。”

  “只要不到晚上十点,我就陪着你们一起在科室里熬着,任何一个病人的任何一个细节,你们都可以直接给我汇报。”

  “如果我们拿不准的,就请会诊,请会诊请不明白的,我们就一起查资料。”

  “查资料查不明白的,我陪你们一起请教国内的其他专家和教授……”

  “承蒙杜主任的信任,医院的委托,我暂代病区行政主任一个月,其实诚惶诚恐,但又不得推辞。”

  “所以,我希望我们的医生团队还有我们的护理团队,都要紧张起来,要开始操练即便没有教授的情况下,我们依旧可以打好硬战,打好团战。”

  “一定要求稳、求实,每一件事,都要落到实处。”

  “我接下来讲一下我们九月份的工作安排。”

  “大体框架,依托之前的任务安排不改变,我们科室,依旧依托复杂骨折病例为基础,间隙地接诊‘毁损伤’患者,序贯地开展毁损伤保肢术与功能重建术。”

  “我们三个组的任务重心,都在这些病例中。”

  “不过,这种模式,我们科室已经坚守了一年,我们已经有了这样的底蕴,有了非常成熟的工作模式。”

  “所以,从这个月开始,我们组打算接诊几个相对复杂的病种,比如说重症骨髓炎之类的感染病例……”

  袁威宏洋洋洒洒地说了一大堆后,又问道:“陈教授有什么要补充和建议的吗?”

  陈芳摇头,袁威宏又看向了彭隆。

  彭隆依旧摇头。

  “子业,你说几句吧。”袁威宏此刻的语气是命令。

  他不仅是老师,还是行政主任,就是方子业的上级、领导。

  方子业知道自己必须要说,他刚刚就已经做好了笔记:“袁主任,我刚刚也听了我们科室近一年来的工作重心。”

  “主要是突出了一个字,稳。”

  “我觉得这个大目标还是继续坚持不变的。”

  “所以,我不建议我们继续收治重症骨髓炎的感染患者,因为我们医院目前没有完成骨髓炎与微型循环仪联用的前置医疗条件。”

  “微型循环仪的循环截断操作,是非常专业且复杂的手术术式,我们医院的血管外科,暂时没有可以辅助会诊的能力。”

  “但是,我们的工作重心,可以进行微调。”

  “就是以毁损伤为核心,继续进一步地巩固我们的诊治能力和操作能力,特别是在血运重建这一步,要更加加强。”

  “我这么建议的原因有以下几个。”

  “微型循环仪的循环截断术,其根本就是在于血运的另类重建,与我们毁损伤的血运重建术同根同源,我们创伤外科有毁损伤这么一个好的‘例题’,绝对不能弃用!”

  “而是要以此为材料,在完成保肢术治疗的基础上,侧引出其他操作的练习,物尽其用。”

  “第二,毁损伤保肢术过程中,我们会进行骨重建,可能会遇到骨缺损,我们可以进一步加强骨缺损的治疗理念。”

  “将一些我们之前完成度不够好的骨缺损重建,更完善后力求让患者获得更好的功能……”

  “第三,基础操作非常重要,这一次,我觉得我们病区,应该更高度重视所有人的基础操作,所有人都应该以此为根基,发展自身的手术能力……”

  “我也有一些想法,希望可以与各位老师,各位同学,还有各位师弟们一起共勉学习。”方子业说完,抬起头。

  “先就这样吧,暂时先不要拓宽什么了……”方子业看似在建议,其实就是已经决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