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宫,回府。

  路上经过一家江清月常吃的点心铺子,慕容怀眼眸阴冷了一瞬,收回视线当作没看到。

  待下了马车入府后,慕容怀手中拎着一个还温热的膳盒,冷着脸从江清月面前一言不发地走过。

  “容怀哥哥,你的腿!”

  “嘘,别声张。”

  慕容怀板着脸往前走,感觉到身后亦步亦趋的那个小尾巴后。

  良久,轻叹一声。

  “是鸡血。”

  江清月听后抬起头,发觉他神色依旧冷戾,默默地点了点头也不敢再说话。

  沉默从府门口蔓延到玉竹院。

  一直到慕容怀一言不发地进屋换衣裳,又不过一盏茶功夫推门而出。

  看着院内裹着斗篷傻愣愣立着的小姑娘,慕容怀阖眼,深吸一口气缓了缓怒意。

  “着凉了没?”

  江清月小心翼翼地看向他。

  本想摇头的,但见慕容怀的眼神中透着不容说谎,只能绕过这个问题垂眸答道:“喝了姜汤,也已经沐浴过了,不打紧的......”

  一声冷笑泄出,听得江清月一阵心虚。

  慕容怀本想直接转身将门用力甩上,可看到晚风将她垂在脑后的如瀑青丝吹起几絮,终究还是面色阴沉地扔下一句。

  “进屋!”

  江清月浑身一颤,下意识朝身后的院门看去。

  她在想,现在跑还来不来得及。

  “是等着我把你请进来吗?”

  江清月立刻回头,视死如归地迈进了主屋。

  砰——

  门在身后被狠狠甩上,江清月身子一缩,头垂得更低了。

  砰——

  又是略轻却蕴含烦躁的一声碰撞。

  慕容怀手中拎着的那方膳盒摔在桌上,盖子都被震得歪开一条缝隙。

  江清月鼻尖一动,一股香甜软糯的味道钻入鼻间,心中的愧疚更深了些。

  “我教过你多少次了!不准以身犯险!”

  慕容怀刚一怒吼,江清月转身就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阿月知错了。”

  慕容怀:......

  这小姑娘是真把他给捏住了。

  “你给我起来!”

  江清月摇头:“阿月错了,阿月该罚。”

  一边说着,一块三指宽的黄花梨条板从江清月袖子里抖搂出来,被她捧在掌心举过头顶。

  “容怀哥哥,你罚我吧,阿月知道错了,阿月认罚。”

  慕容怀听着她细微的嗓音,知道她这是苦肉计,内心的怒意越演越烈。

  自上回打她手板,许是得十年前了。

  那时候小姑娘偷懒不愿练字,被宋少傅知道后就要罚她打手板。

  慕容怀知道宋少傅打板子那是实打实的力道打,连他这个皇子挨罚都疼得两天拿不起筷子,他又怎么舍得让小姑娘真被狠狠罚过。

  眼看小姑娘吓得抿唇要哭,慕容怀便自作主张先一步将木板握在手中,顶着宋少傅当时意味不明的神情,佯装用力地挥起板子。

  最后小姑**手板确实挨了,带着红棱哭了一整顿晚饭。

  思绪收拢,慕容怀目光落在江清月捧着木板的那双白嫩小手上。

  这都第几次将自己涉入危险当中了?

  数不清了。

  反正回回都不知道长记性。

  这次若是再不罚,她还是不长记性。

  慕容怀抄起沉甸甸的木板抬起手,却在感受到木板重量时动作一顿。

  他还以为鬼机灵多得很的小姑娘会寻一个空心的板子来,这样至少打起来不会那么疼。

  可手中这枚黄花梨木板沉甸甸的,攥在他手中迟迟落不下。

  啪——

  白皙水嫩的掌心浮出一片红痕。

  慕容怀用力把木板砸在**月膝盖边上,木板崩碎了个角,力道比刚刚那一手板不知重多少倍。

  “往后三个月没我的允许不许出府!太后传你我来回绝!”

  **月捧着自己的小手,委屈巴巴地抬起头,眼里攒着泪要落不落。

  “容怀哥哥......”

  慕容怀将袖子甩的呼哧作响,冷着脸背过身不去看她。

  江清月知道这会儿他正在气头上惹不得,爬起身来安安静静地推门出去了。

  待脚步声出了院子再听不见,慕容怀转过身,看向桌上的那只膳盒。

  “云宁!”

  窗外传来动静。

  “属下在。”

  “这点心,送她院里去。”

  “是。”

  ——

  又过两日,冷风夹着碎雨,淋淋沥沥把京都染得潮湿又闷不透气。

  江清月靠在窗前的软榻上,一只手撑着脑袋,百无聊赖地望着天边黑压压的云,听着瓦檐边的落雨声发呆。

  那日挨的那一手板根本不痛,她从玉竹院回来之后手上的红痕就消下去了。

  连药都不需要抹。

  这般想着,江清月于这几天不知多少回的无奈中,又叹了一声。

  容怀哥哥对她实在太心软了。

  窗外飘进一只白蝶,扇动着湿漉漉的翅膀落在江清月眼前的杯盖上。

  思绪向来琢磨不透,盯着这白蝶不过片刻,江清月又想到了那日破水而出的那道身影。

  略有些削瘦,似是个文弱书生,可缚在她双臂的手又像练武之人的有些宽大,且举起她时因为在水中,竟还懂得运用巧劲。

  待她上船后已经算是瞬间回头了,可还是没看到他到底是何人。

  沉入水中后又立刻潜凫,潜游了七八丈远不见换气,破水而出又能立即上船,寻常哪个文弱书生能这般有能耐?

  思来想去也是毫无头绪,江清月垂下眼帘开始闭目养神。

  窗外连绵不绝下了两天的雨可算是停了,白蝶扑扇着翅膀重新飞出窗外。

  云心绕过游廊,中途还顺手逗了一下那飞远的白蝶,走到窗前发觉江清月在浅眠,俯下身小声将人唤醒。

  “小姐,十一公主殿下来了。”

  江清月那双眸子噌地一下睁开。

  “她来干什么?”

  面色不善地直起身,江清月烦躁地皱起眉头。

  云心瞧着她的神色,斟酌了一番答道:“说是......来道歉的。”

  江清月冷笑一声,起身随手拽了件略薄的外衫披在肩头,又在铜镜中看了看自己略有些苍白的面色,满意地朝着玉竹院走去。

  路上的石板地还有些滑,云心一只手提着大伞,另一只手小心地扶着脚步还有些虚浮的江清月。

  是了,那日落水折腾的那一番,江清月成功在床上病了两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