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怀顶着一身薄荷茶和额头冒血的狼藉出得宫。

  他腿脚不行还走得慢,以至于这一路上迎面碰到许多前来议事的朝臣,还有不少从附近经过的宫人,受尽了旁人打量的眼光。

  后宫不少嫔妃得了消息,膝下诞有皇子的妃子更是直接将此事当作了谈资笑料。

  “九皇子也真是个没用的,好不容易得皇上给个活计,审个人罢了,这都能没干好挨一顿训。”

  “就是说啊,皇上也真是一时昏了头,适龄皇子这么多,怎么偏偏给最没用的九皇子安排活计。”

  玉妃前往皇后宫里套近乎时,还没进屋便将这些话听进了耳朵里。

  站在门口脚步一顿,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低头抿了一下唇,随后调整好迈进了屋。

  另一边可算是迈出了宫门的汪玄策,到上了马车之后还心惊胆战着。

  出宫这一路他跟在九殿下身旁,九殿下受尽什么样的眼色他看得一清二楚,心里那叫一个煎熬折磨。

  马车在路上晃悠许久,估摸着都要到九皇子府时,汪玄策坐如针毡了一路实在忍不住了。

  “九殿下,下次这般将属下架在火上烤的事,能不能提前知会一声,好让属下有个心理准备。”

  今日这情形再来一次,汪玄策都怕自己脑袋要搬家。

  慕容怀慢条斯理地擦着额头上的血:“堂堂御龙卫首领居然这般胆小?”

  汪玄策抬起头飞快地看了一眼那一缕缕血迹,又赶忙低下头,战战兢兢的,最后还是没敢再说什么。

  以前帮九皇子打掩护这种事他也没少干。

  但使得九皇子受了伤的,这还是头一回。

  旁人不知晓九殿下什么脾气秉性,他还能不知道吗?

  他是实在惶恐啊。

  御龙卫首领这个位置是九殿下给他的,九殿下能赏他这个位置,自然也能赏旁人。

  所以汪玄策面对圣上都感觉不如面对九皇子时难以喘息。

  这种圣怒砸在头上,还见了血,最后还全身而退,从头到尾全都在九殿下的掌控之中,这才是最让人心惊胆战的。

  常言帝心深不可测。

  可偏偏这位九皇子却能操纵其按照自己预想的说话加发火,这如何不是慕容怀的恐怖之处。

  下车前,慕容怀淡漠地扫了依旧惴惴不安的汪玄策一眼。

  “你也不必如此怕事,往后这种情况恐怕只多不少,早些适应吧。”

  汪玄策匀着气点了点头。

  慕容怀掀开帘子往下走了两步,而后又停下脚步回过头来。

  “哦,还有,从御龙卫里挑几个好苗子,避人耳目,过两日送进我府上。”

  “属下明白。”

  等慕容怀进了九皇子府,汪玄策这才擦了擦额头的汗,敲敲车壁示意赶车的御龙卫继续走。

  慕容怀进府后,顾不上遮掩,脚程快飞地回到玉竹院换下湿漉漉的朝服。

  路上听门房说了一句:“小姐回来时失魂落魄的。”

  就这么一句话落下,慕容怀恨不得直接运起轻功。

  等换好干净的衣服,慕容怀命云宁把额头上的伤口处理一下,并且做了一番掩盖,而后又步伐匆忙地赶到玉清院。

  进院门之前,人未至声先到。

  “怎么回事?”

  云生从树上悄无声息地落在慕容怀身后,边跟边说:“小姐今日一早去了刑场街口的那家茶楼,观看完吕府行刑后就起身离开了茶馆,刚出茶馆走到街口中央的时候就开始愣神。”

  “云苓云心劝着去试簪子或者吃点心,但小姐都说没心情,站了好一会儿打算四处走走,突然好像看见了什么人。”

  “小姐惊慌失措地找了一会儿,又站在原地自言自语喃喃着什么幻觉,随后便险些晕倒,被扶上马车后属下等人就赶忙带着小姐回来了。”

  “小姐回来后就一直躲在屋内,云苓云心怎么哄都不肯开口。”

  完完整整的听完,慕容怀先是眉心紧皱,而后迎上正好走出正屋一脸焦急的云心。

  “殿下,小姐她回来后就一直无声流泪,奴婢和云苓劝什么都不肯说话,连这几日最喜欢的点心也不吃了。”

  “去煮一盅金汤鸡丝粥在炉上煨着。”

  “是。”

  云心本想说小姐可能会喝不下,但看着已经走进屋的九殿下,还是把这话咽了回去。

  慕容怀进屋后不做停顿,直接绕过屏风。

  软榻上不见人影,珠帘后的卧房里影影绰绰有两道人影。

  “哥哥的阿月怎么了?”

  这么一出声,背对着珠帘的云苓给吓了一跳。

  一见是殿下,云苓又连忙去瞧床上呆坐着的江清月。

  还是没什么反应。

  目光散着神,整个身子蜷缩在角落里,双臂抱着膝盖,低着头面色苍白。

  慕容怀走到床前又问了一遍,江清月还是没什么反应。

  只是眼帘微颤了两下,目光越发内敛。

  云苓连忙起身退开位置,稍作思索后便转身出了屋子,临走时还带上了门。

  “阿月?”

  慕容怀唤完直接在床边坐下,直接把江清月揽入怀中。

  “哥哥的阿月怎么了?怎得这般不高兴。”

  江清月在慕容怀怀里缓慢地调整了一下姿势,十分疲惫地将脸埋进宽厚的胸膛里。

  慕容怀一只手拍着她的后背,另一只手轻柔地摸着她的头。

  “阿月,和哥哥说。”

  江清月好半天才长泄一口气,摇着头闷声道:“没什么,就是、就是晃了一下神,出现错觉了。”

  慕容怀眼神微凉,却又涌动着担忧。

  “告诉哥哥,看到什么了?”

  江清月鼻尖动了一下,眼神瞬间清明,噌一下抬起头。

  “容怀哥哥你受伤了?你居然还用薄荷香遮盖?是想瞒着我不想让我知道吗?”

  慕容怀先是一愣,看着从自己怀中脱离出去眼眶发红的小姑娘,无奈一笑。

  “哥哥没事,只是身上洒了些薄荷茶,没有受伤。”

  江清月盯着慕容怀的双眼,良久,推开他的肩膀直起身:“可我闻到血腥味了,容怀哥哥,连你也要骗我吗?”

  慕容怀听到这话心中猛地一颤。

  “兄长说会早日回来,兄长骗了我。”

  “你呢?容怀哥哥。”

  “你也要骗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