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爷,您这是什么意思?可是我哪里做得不好,或是犯了七出中的哪一条,才要我大归?”

  元绮侬一张脸又白又红,惊疑不定的同时,还有一丝委屈。

  顾予宁不忍,却不得不继续说道:“你很好,家里人都很喜欢你,我……我也……对你没什么意见。”

  “那是为什么?”

  元绮侬呆住了。

  “不只是刚才那个御医,之前那个也说过,我不光是没了一条腿,我此生也不会再有子嗣了。你……你懂我什么意思吗?”

  顾予宁低下头,垂在身侧的手也握成了拳头。

  作为男人,他的自尊心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打击。

  元绮侬似懂非懂:“也许他们的医术不够好,咱们想办法请个神医来治一治,花多少银子都行!”

  顾予宁摇头,她一张白纸,不懂男女之事,竟还未明白。

  “治不了了,当初军医为了留住我的命,除了锯掉我的腿,还把受伤的大腿根儿也切掉了一块。你要是还不明白,我就解开裤子给你瞧一瞧吧。”

  元绮侬腾地从锦凳上站起来,眼眶里一下子蓄满泪水。

  “真的?”

  她颤声问道。

  顾予宁无奈:“这种事情,怎么能开玩笑?”

  他纠结了多日,既狠不下心,又拉不开脸,一直不知道要怎么和元绮侬开口。

  直到今天,皇帝派了御医过来,总算是一个机会。

  “老夫人她……她知道吗?”

  元绮侬把帕子按在嘴上,声音哽咽。

  为什么会这样?

  她真想大喊一声,老天爷,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先不要告诉她,等以后……再慢慢让她知道。”

  三年之后,不出意外,正是小五娶妻生子的时候,他**注意力都被吸引走了,就算知道自己不能生育,最多就是伤心一阵子,不至于大受打击。

  “叫我怎么能装作不知道?这么大的事……您太冤枉了!”

  元绮侬实在愤慨。

  明明立了功,却被夺走爵位。

  明明是英雄,却注定无子无女!

  这一刻,她对朝廷充满恨意。

  她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女人,家里让她嫁人,她就嫁了,哪怕对对方一无所知。

  丈夫要去打仗,她便顾好这个家,让他不必操心。

  现在丈夫回来了,她本以为终于可以过上一家人团聚的好日子,谁知道,仍是镜花水月一场!

  “对不起,整件事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你……”

  顾予宁伸出手,他迟疑着,轻轻摸了摸元绮侬的头发。

  成亲前,他其实偷偷去了一趟元家,远远地看了元家大姑娘一眼。

  自己前头死了老婆,又比她大了好几岁,这桩婚事,实在对不起人家好好的年轻姑娘家。

  可一见到她,他却舍不得退婚。

  心里第一次觉得自己很卑劣,很自私,对着元老爷那张笑呵呵的脸,他到底没说出“退婚”两个字。

  终究还是没有缘分……

  顾予宁收回了手,强迫自己的心一点点变得冷硬起来。

  “好了,我知道你为我伤心,你要哭就哭吧,一次哭个痛快。至于我刚才说的那件事,你一定要答应,否则,到时候我便休妻。”

  元绮侬哭声一顿,惊愕地看着他。

  “休妻……”

  她喃喃念叨一声。

  “对。”

  顾予宁把心一横:“你不肯和离,那就休了你,你照样得走!”

  休妻的影响可就太大了。

  不光元绮侬会被人戳脊梁骨,连带着她的娘家人都抬不起头。

  甚至她的堂妹们,侄女们的婚事都会受到影响。

  元绮侬颤抖了一下。

  就算她不为自己着想,也得想想元家人。

  “哭够了就出去吧,我要休息了。”

  顾予宁躺下,他艰难地翻了个身,用后背对着她,再不肯开口说话了。

  不知道站了多久,直到脸颊上的眼泪都干了,整张脸变得紧绷绷的,元绮侬才迈着僵硬的双腿,一步步往门口挪。

  跨门槛的时候,她想起什么,赶紧用手抹了两下脸。

  好在侯府里没人敢来长房附近乱晃,加上元绮侬还让丫头守着门口,不必担心被人听墙根儿。

  只要自己别说出去……

  深吸一口气,元绮侬努力恢复正常,命人去打水,赶紧把脸洗一洗,眼睛敷一敷,晚上还要去给老夫人请安,别被人看出什么端倪才好。

  至于和离之事……

  大爷既然给了三年的时间,说明三年之内一切照旧,暂且走一步看一步吧!

  又过两天,宫里派了天使过来,还有礼部的人,宣了顾予安袭爵的旨意。

  从这一刻起,顾予安就正式成了新一任的景安侯。

  顾予安领旨谢恩。

  之前,顾家人已经通过孙都督和这位大太监搭上了线,知道他是个爱财如命的,便趁机塞了银票。

  一见到银票上面的数额,大太监眉眼舒展,也乐得多说两句。

  “侯爷还是尽快进宫谢恩吧,这眼瞅也快过年了,甭管什么事儿,年前趁早啊!”

  大太监意有所指,见众人应该是听懂了自己的暗示,笑着告辞。

  等人一走,大家再次齐聚福宁堂。

  老夫人垂着眼皮:“小五,收拾收拾,明天一早就进宫。家里的事情不必你操心,如今你哥哥们都回来了,也让他们在家里歇歇。”

  二爷欲言又止。

  他是四个人里受伤最轻的,按说不是不能再回前线。

  但二房如今没有女主人,孩子们一听说娘走了,都吵闹不休,要是当爹的也走了……

  “就这么说定了。”

  老夫人一锤定音。

  顾予安点头:“听**,兄嫂都在,我没什么好担心的。”

  叫众人散了,老夫人特地留下来赟。

  他这两天一直住在顾予安的院子,老夫人听说了,还派了几个人过去伺候。

  “从前我的确防着你,不希望你在军中分了老大他们的势力,这是我的私心,我不否认。”

  老夫人倒是坦荡:“我自己生了五个,尚且都不敢夸口说五根手指伸出来一样长,要我对不是我生的也一般对待,我做不到。”

  来赟点点头:“您敢于亲口承认,就已经强过许多人了,我娘活着的时候说过,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满口仁义道德,实则做尽坏事的伪君子。”

  说完,他直接跪下:“老夫人,原谅我一直没和您说实话。老侯爷曾说,不到生死关头,不许我提起自己的身世。”

  老夫人的眼皮猛地跳了两下!

  来了,到底来了!

  她害怕的事情,果然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