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参加劳动,张青森就现了个大眼,周围人的目光,几乎要将他给烤化了,可他却还不知道自己到底说错了什么。

  明明是村主任说的,让所有人都过去抽签分肉,凭什么没有他们知青的?

  “建设哥!”

  “你能不能别说话了!”

  谢建设这会儿只想把张青森的嘴给堵上。

  人家村主任说的是社员。

  知青虽然落户在了李家台子,但严格来说,并不是李家台子的社员,而是归县知青办统一管理。

  再者说,野猪是李天明猎到的,又不是集体产出,社员们每家每户也就能分到一斤多,哪有他们知青的份。

  “主任,他……刚来的,什么都不懂!”

  李学庆看了眼张青森,昨天在县委大院的事,金利已经和他说了,知道这小子不是个省油的灯,本不想搭理。

  但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有些话还是得讲清楚了。

  “张知青,早上广播的时候,我可能是没说清楚,野猪是天明上山打来的,不属于集体财产,天明要是自家留下吃,别人也没啥可说的,可天明厚道,知道乡亲们……尤其是娃娃,平时吃不到荤腥,这才把那头野猪分给乡亲们,我这么说,能听懂吗?”

  不愿意多废话,说完招呼着会计离开,还有三个队都在等着抽签呢。

  张青森还想说话,却被谢建设拉了一把。

  “他们……他们这是欺负人,欺负咱们知青!”

  你脑子有病!

  还打算搞对立啊?

  真以为知青下乡是帮助农村搞建设的?

  明白人早就看透了,就算最开始满怀热情,立志用两捧黑土炼一颗红心的积极分子,下了乡用不了一年也该清醒了。

  城里要是有充足的工作岗位来接纳他们,他们又何必来农村?

  既然到了这里,不说夹着尾巴做人,也应该收敛一下城里人的傲气,老老实实的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

  昨天在县委大院发生的事,谢建设也已经听另外两个男知青说了。

  刚来第一天,就惹了李家台子年轻一辈的第一人。

  张青森未来在这里的日子,只要李天明稍微针对他,这小子就不会太轻松。

  “这里是李家台子,不是你家。”

  说完,谢建设就转身走了。

  干了一上午,早就饿了,他也没心思提醒张青森应该注意什么。

  我咋了?我咋了?

  张青森还不知道,上辈子在李家台子,他过的是什么日子。

  因为给李老六的那两巴掌,他成了全村最不受待见的人。

  李老六是地主,可人家也是一头拱在地上,汗珠子掉地上摔八瓣儿,一分一厘拼出来的家业。

  闹鬼子的时候,李老六还曾拿钱赎回了被抓走修炮楼的乡亲。

  这份人情,全村人都记着呢。

  后来解放了,上面说要改造,李老六也是老老实实的把自己的两百多亩地交了公。

  时代洪流开启之后,虽然经常挨批斗,但那都是应付上面的检查组。

  也算是村里对他的变相保护。

  结果张青森却当了真。

  如今,更是把李天明给得罪了,能有他的好果子吃。

  吃过晌午饭,队长金利招呼着大家伙继续干活。

  李天明交了农具,溜溜达达的走了。

  “他怎么提前走了?这是逃避劳动!”

  张青森眼尖,不过这次倒也学聪明了,没有大声嚷嚷出来。

  一旁的谢建设只当没听见。

  李家台子和别的村子不一样,别的村子上工的时候,都是有活一起干,干多干少,只要熬过一天,就有一天的工分。

  在这里,所有的活都是分包,几个人一组,划定劳动任务,只要完成了,经过队长验收,就能提前下工。

  李天明虽然几十年没干农活了,但只要摸上锄头,身体记忆瞬间恢复,作为李家台子有名的好后生,他干活一向是又快又好。

  分派的那些任务,上午就干得差不多了,连带着和他一个组的社员也跟着沾光。

  “哥!你这是去哪?”

  李天亮追了过来。

  “上山!”

  “大姐说了,不让你……”

  李天明一个眼神丢过来,李天亮明智地闭上了嘴。

  相较于大姐李翠,他还是更怕大哥。

  到了山上,李天明首先去检查了陷坑和捕兽夹,不出所料,连根毛都没有。

  像昨天夜里那样的好事,也不是总能遇上。

  “哥!啥也没有!”

  李天亮有些失望。

  “你还以为每天都能抓着一头野猪啊!”

  李天明今天上山,本来也不是为了打猎,更不是为了那罐子财宝。

  大白天的,抱着一罐子金子在村里溜达,怕别人不知道他得了外财啊?

  这种事,自然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一旦传扬出去,李天明根本保不住。

  就算是李天亮,都不准备让他知道。

  十四岁的毛孩子,谁知道哪句话没留神,把这秘密给带出去。

  “认识这是什么吗?”

  李天明从地上拔了根叶片带着锯齿的草,递到了李天亮的面前。

  “咋不认识,不就是老虎潦嘛!”

  老虎潦学名刺五加,其根茎可入药,具有补中益精、坚筋骨、强志意的作用,久服轻身耐老,与它药配伍亦可进饮食、健气力、不忘事。

  南北朝刘宋雷敩著《炮炙论》中,记载其有“阳人使阴,阴人使阳”的功用。

  李天明的爷爷是远近闻名的老中医,他们这一辈小时候都曾被逼着背诵《本草崇原》和《本草备要》,指望着能有一个孙辈将来继承衣钵。

  只是可惜李天明兄弟十几个,没一个有天分的,最后还是四叔李学农学到点儿皮毛,做了个在册的赤脚医生。

  李天明虽然学医不成,但背过的医书不少,小时候又跟在爷爷身边,整天摆弄那些草根树皮,中草药自然认识不少,其药理也能略懂一二。

  “哥!挖这个干啥?”

  李天亮刨着老虎潦的根茎,不禁好奇道。

  “我有用!”

  大伯李学军那边还不知道咋样,李天明却不想等下去了,他现在迫切的想要带着弟妹过上好日子。

  上午干活的时候就在想,除了山上的野物,河里的鱼,还有啥东西,是能助他实现愿望的。

  这座山上,不光是刺五加,还有黄芪、老翁须等各种中草药,上辈子根本没有人在意这些,一直到后来海城市有人来山上采药,村里人才知道,那些他们眼里的草,居然还能卖钱。

  短短一个夏天,山上的中草药就断子绝孙了。

  “这事别和任何人说,记住了吗?”

  在没有找到更好的办法之前,这些中草药就是李天明一家的宝。

  消息一旦被人传扬出去,怕是等不到明年,这座山都能被刨秃了。

  “记住了!”

  虽然不知道李天明到底要干什么,可既然大哥说了,自己照办也就是了。

  两兄弟一直忙活到天色傍黑,才背着大口袋下了山。

  刚到院门口,就听见乔凤云的叫骂声。

  “老娘倒霉败兴才跟了你这窝囊废,连亲儿子都压不住,你还有个啥用?满村的老少爷们儿谁不笑话你。”

  兄弟两个对视了一眼,因为啥又闹起来了,心里跟明镜似的。

  “哥!”

  李天亮毕竟只有十四岁,对李学成这个亲爹,还是有几分畏惧。

  “甭管她!”

  说着就进了院,直奔东厢房。

  李翠三姐妹都不在,妇女儿童组只有下午劳动,干的也就是些打猪草的活,现在还不到下工的时间。

  “大家快来看看吧。”

  乔凤云突然从屋里跑了出来,一**坐在了院子正当中,一边拍着大腿一边骂。

  “没法活了,谁都来欺负我啊,我这命咋就这么苦啊!”

  哭嚎得抑扬顿挫,要是放在日后,没有闺女的人家肯定会抢着请她去哭灵。

  李学成也从屋里走了出来,看到李天明两兄弟,脸色一阵变化。

  要是放在以前,李学成早就动手了,说不服就打,是他的一贯做法。

  但现在……

  不知道因为啥,他总觉得这个大儿子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

  这时候,有经过李家门口的乡亲看到这一幕,也纷纷驻足。

  “学成家的,你又闹啥?”

  “一天天的就没个消停的时候。”

  “谁欺负你?你不欺负别人就算好的了!”

  李家咋回事,乔凤云是个什么人,全村谁不知道啊!

  大家伙就算今天没得李天明的好处,也都知道应该向着谁。

  四个没了**孩子,亲爹又是个拎不清的,小时候不知道被乔凤云磨搓了多少个来回,邻居都看不下去。

  乔凤云见所有人的矛头都指向了自己,更是气得满地打滚儿,两条腿蹬来踹去的,鞋都被她给甩飞了。

  “天明,要是还认我是你爹,你……”

  被这么多乡亲看着,李学成也臊得红了脸,可他压不住乔凤云,只能从李天明身上想办法。

  李天明冷笑一声:“让她带着那两个丫头也去吃肉?”

  听到这话,乔凤云立刻就不闹腾了,翻身坐在地上。

  对一个奸懒馋滑坏的人来说,一顿香喷喷的野猪肉,完全值得她豁出脸皮闹这一场。

  但很快,她的希望就破灭了。

  “晚上早点儿睡,梦里啥都有!”

  说完,招呼着李天亮就回了东厢房。

  嗷……

  乔凤云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随后直挺挺的倒在了地上。

  李天明回头瞥了一眼。

  平时懒得搭理你,还真以为老子怕你呢,只要逮着机会,老子一定气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