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好!”

  皇帝颤抖着双手扶起谢玄,“传朕旨意,大皇子慕容玄日表英奇,天资粹美,册立为皇太子,正位东宫,以重万年之统,以系四海之心。”

  姜大人领着文武百官跪下。

  “臣等叩见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姜昕站在原地看着他,谢玄转头,笑着对她伸出手。

  她眼里漾起笑意,抬手放在他的掌心,被他紧握住,领着她站在高台,接受百官叩拜。

  谢玄抬手,“众卿平身。”

  皇后和慕容琛瘫坐在地上,疯魔地摇着头,念叨着“不可能”。

  皇帝又再下一道旨意,废后,将慕容琛除玉牒,废为庶人,两人谋逆,残害皇子,罪无可赦,凌迟处死,曝尸荒野。

  慕容琛惨叫着求饶,可惜皇帝对这个儿子再无一分情面,挥挥手,叫人拖了下去。

  一晚上的跌宕起伏,皇帝精神不济,剩下的事情交给皇太子处理,百官协助。

  姜昕留下也帮不了什么,握了握谢玄的手,就扶着皇帝先行离开。

  原本她想先扶皇帝回乾清宫,让白前给他诊脉。

  但皇帝坚持要去皇子所先看看。

  几位皇子都被皇后派人杀了。

  就连他们的生母,也被皇后屠杀殆尽。

  皇帝是只爱嘉宁郡主,也明白她们进宫都是为了家族需要,彼此之间并无半点夫妻感情。

  但到底她们也伺候他多年,皇子们更是他的亲生骨肉,怎么能不痛呢?

  “噗!”

  陛下呕出了一口鲜血。

  “舅舅!”

  “陛下!”

  ……

  乾清宫

  “请郡主恕罪,属下才疏学浅,只觉得陛下脉象虚弱,急怒攻心……”

  白前很是惭愧,“怕是只有我师父诡医才能确诊陛下所中何毒?”

  可是他师父行踪飘忽不定,想找到人,并不容易。

  皇帝也不觉得失望,毕竟宫中太医一直都有给他请平安脉,却没人发现问题。

  可见王云意下的不是一般的毒。

  王家曾是几百年的豪族,底蕴深不可测,有些稀奇古怪的秘药也不足为奇。

  见一旁的小姑娘眉头紧蹙,忧心忡忡,从悲痛中缓过来的皇帝反而安慰她。

  “没事的,朕也没觉得哪儿不舒服,那毒再诡异,折磨不到朕,也就不算什么了。”

  “舅舅……”

  皇帝拉着她的手,转移话题,“昕儿现在是准太子妃,很快就要当皇后了。”

  “记得朕的话,别管什么祖宗规矩,握在手里的权势就是自己的。”

  姜昕眼眶泛红,“可是朝臣和皇族怕是不乐意我干政。”

  皇帝冷嗤,“听他们作甚?现在朕还是皇帝,说你可以干政你就可以。”

  姜昕跪下来,额头贴着皇帝的手,哽咽,“舅舅,你一定要好好的,不要离开昕儿。”

  “傻孩子。”

  皇帝轻抚着她的头发,“人早晚都有一死的,昕儿不用伤心,死亡对朕来说是解脱,不是坏事。”

  没了皇帝身份,卸下整个江山社稷的担子,他就只是慕容桉,可以轻松地去寻他的雪儿了。

  “只是,朕唯一放不下的就是你这孩子,昕儿,不管止渊对你再好,你可以爱他,但不要将自己的身心性命全寄托在他身上,势均力敌,自尊自爱,你才能永远立于不败之地。”

  姜昕的眼泪再没忍住地滑落下来,“我会记得的,舅舅。”

  ……

  宫变以极快的速度被镇压了下来。

  所有主谋都被谢玄这位新上任的太子殿下以雷霆手段处置了。

  当晚,风光了几百年的几大世家全被抄家,银甲卫所过之处,片甲不留。

  血腥味弥漫,惨叫声响彻整个京城。

  昔日厚重奢华的世家门庭变成一片荒地,贴满封条的大宅子犹如鬼宅。

  只不过,这些家族多年来姻亲遍布,真要牵连,怕是京城得被血淹没。

  皇太子最后只追究主谋,旁系和姻亲只要举证有功,都可以免除责罚。

  这也是断了那群人以后打着复仇的旗帜再兴风作浪。

  毕竟在主家毁灭时,他们可都是递了刀的。

  百官对皇太子铁血狠戾的手段是直咽口水,但也习惯了。

  毕竟这位殿下又不是第一日掌权。

  从他还是左相的时候,就镇压得百官瑟瑟发抖。

  也就只有姜御史敢跟他刚一刚。

  但现在君臣有别,姜御史的亲侄女还是准太子妃,额……

  整个朝堂几乎成了皇太子的一言堂。

  不过说起准太子妃永安郡主,先前众人还怀疑她是不是陛下的亲女儿?

  现在……

  陛下总不能让自己亲儿子和亲女儿成亲吧?

  然后,落在姜昕母亲嘉宁郡主身上多年的谣言就这么被澄清了。

  众人只能感慨嘉宁郡主的非同凡响,自己当不成皇后,被帝王放在心里一辈子,如今,女儿即将登上后位,荣华无限。

  怎么不是一段传奇呢?

  这些事情传到宫里头,卧病休养的皇帝对着姜昕笑道:“昕儿,这就是人心,不过,流言蜚语没什么,你只要记住,舆论的风向是掌控在当权者手上的。”

  姜昕放下手上的奏折,给皇帝倒了杯温水,真心实意地感慨,“我倒希望舅舅真的是我的父亲。”

  她都没法想象,如果嘉宁郡主还活着,原主的父亲是皇帝的话,她这辈子会有多幸福。

  皇帝怔了怔,抬手揉揉小姑**脑袋,眼底溢满哀痛,“朕没这个福气。”

  “昕儿,你怨朕吗?因为朕,你父亲不像个父亲。”

  姜昕摇摇头,“姜家很好,大伯父待我如亲女,陛下也是。”

  她拥有的已经很多了,只是原主多少是有遗憾的。

  皇帝慈和一笑,他给不了雪儿后位,背弃他们年少的爱情。

  如今,他能做的,就是将她的女儿捧上最高位,叫她一辈子锦绣安然,谁也不能欺负,新帝也不能。

  他忽然问:“那些孩子和宫妃的葬礼都办好了吗?”

  姜昕闻言,有点紧张地看着皇帝,怕他又悲痛吐血,他的身体承受不起这样的折腾了。

  皇帝安抚地拍拍她的手背,“朕没事。”

  只是终究是他对不起那些孩子和嫔妃。

  姜昕轻声道:“止渊已经命人厚葬追封了。”

  皇帝闭着眼点点头,“皇子们的母族,如果是好的,就让止渊厚赏他们,不好的,该如何办就如何办,无需手软。”

  毕竟遭罪的是皇子和他们的母妃,怎么可能让心怀不轨的人再踩着他们的死亡耀武扬威?

  姜昕犹豫几息,还是问:“舅舅,皇位继承……您就没有不甘吗?”

  平民都重血脉传承,更别说皇族了。

  即便在太极殿,谢玄认下了皇子身份,以后他只会是慕容皇族的帝王。

  但他终究不是皇帝真正的血脉。

  皇帝脸上没有半点芥蒂和不甘,慈爱道:“他叫朕一句父皇,就是朕的孩子。”

  “真要计较,你的祖母是先帝的妹妹,正统皇族,你身上也是流着慕容家的血的。”

  所以,谢玄和姜昕的孩子也是正统的慕容皇族,他有什么好不甘心的?

  “况且,朕的那些儿子,不是蠢就是平庸,要么体弱多病,大虞好不容易在朕手里恢复生息,禁不起一个昏君的折腾了。”

  “止渊文治武功,为帝,定能把大虞再次推向盛世,再续百年国运,让他继位,最适合不过,朕也对得起慕容皇族的列祖列宗了。”

  姜昕总觉得自己已经够敬佩眼前这位君主了,但每每还是被震撼得说不出话来。

  这样的胸襟,怎么不配称一句千古明君呢?

  他这辈子为了江山社稷、黎民百姓,几乎是牺牲了所有。

  皇帝轻叹,“而且昕儿,慕容皇族欠止渊太多了。”

  姜昕微怔,“舅舅,我一直很不解你从前为何如此宠信他的?”

  皇帝沉默,脸上浮起沉沉的痛色,缓缓跟姜昕讲起了谢玄的身世。

  谢玄本名应该是顾玄。

  他父亲顾迟是曾经的定远侯。

  顾家曾跟随太祖皇帝打天下,后来江山大定,顾家就一直镇守在凉州,抵御北方蛮族,不让他们入侵中原。

  为此,顾家代代为将,马革裹尸,子嗣凋零。

  是大虞和天下百姓的守护战神。

  然而先帝昏庸,被王家等世家挑拨离间,竟卖国联合北戎屠戮了定远侯府,坑杀了数万定远军。

  凉州自此失去定海神针,一度成了北戎屠杀的炼狱。

  谢玄是顾家唯一幸存的血脉,九死一生走到高位,本是为复仇而来。

  但顾家男儿铁骨铮铮,刻在他们骨子里的忠义使他们终究不愿百姓受苦、生灵涂炭。

  所以,谢玄即便早已有能力屠了世家,但为了大虞和百姓,他还是压制杀戮和仇恨,一步步谋划。

  姜昕瞳孔紧缩,脸色发白。

  她猜得出谢玄的身份不简单,且背负仇恨,却没想到会这么惨烈。

  “忠臣良将怎么总是不得好下场呢?先帝真该被拖出来鞭尸!”

  对小姑娘如此大逆不道的言语,皇帝却没有半点生气。

  若非先帝是他生父,皇帝早就把他鞭尸了。

  他和雪儿的悲剧,顾家的惨烈,无数无辜百姓的惨死,都是那个昏君造成的。

  怎么就不该下十八层地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