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巴掌不仅把任为之扇懵了。

  坐在龙椅之上的建宏帝也沉着脸。

  “放肆!”

  司忠孝身上的威压朝着白子青压了过来。

  单是这股威压,便让整个大殿都陷入了沉寂之中。

  白子青的脸色一白。

  又是一口鲜血从嘴角溢出。

  身子都跟着踉跄起来。

  两条腿也禁不住的颤抖。

  看到这一幕,建宏面无表情的看向司忠孝。

  一个眼神,司忠孝的身子直接躬起,将身上的威压收起,静默的退居椅后,如同一条极为听话的老狗。

  白子青,年仅二十二岁,便已经是四品武夫。

  是整个大圣朝最有希望在三十岁前突破三品的天才。

  在建宏帝心中的地位,绝非一般人能媲美。

  “陛下。”

  白子青颤颤巍巍的从自己的怀中掏出一张带着血污的文书。

  他冷冷的看了一眼已经懵然的任为之。

  随后踉跄着来到龙椅下方,跪在地上,声音之中透着凄惨:

  “这任为之勾结妖族,暗联东方教的细作,欲在两江郡济水堰埋放雷粉!想将那济水堰直接毁掉!!”

  这一句话。

  给所有人的脑子都干冒烟了。

  什么意思?

  下一瞬间。

  朝中所有大臣全都凝重的朝着任为之看去。

  首辅李祯的眼睛轻轻一眯,他的眸中闪烁着一抹危险之色,朝着任为之看去。

  秉笔太监司忠孝本不甚在意,但在听到此言以后,下巴轻轻含了些许,那双眸子也不再朝大殿而看。

  而是低头,眉宇恭顺,不知道他的心中在想些什么。

  大殿一时间寂静下来。

  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胡乱发言。

  “哦?”

  建宏帝的身子猛的朝前倾斜,一双眸子如同刀锋一般,死死的盯着白子青:

  “你之所言,可属实?”

  白子青不可置信的看了一眼建宏。

  似乎被他这句怀疑给伤到了。

  他几欲泣血,直接一头磕在地上,故意没有用武道真气护体,额头都磕出了一抹血丝。

  他的声音嘶哑悲凉:

  “青蝮蛇案之后,臣领陛下之命,一路追捕那东方教细作,其径直一路南行,遇城进城,遇县入县,抵达两江郡后竟还有一名东方教弟子接应!”

  “臣抵达之后,竟见那两名东方教弟子已经埋下近三千斤的雷粉!!”

  说到这里,他已经是声俱泪下:

  “若不是臣死战,恐怕凤起路亿万黎民此时已经……”

  “差一点……差一点,臣就再也见不到陛下了!!!”

  白子青深得曾安民真传。

  说的那叫一个凄凉婉转,让人忍不住同情他的遭遇。

  “血口喷人!!陛下,臣对大圣朝忠心耿耿何来勾结妖族?何来勾结东方教一说?!”

  任为之“噗嗵”一声,直接跪在地上,他死死的朝着白子青那凄凉的背影看去,不顾脸上被他那一巴掌扇的乌青肿胀,声音嘶哑苍凉道:

  “没有证据,便能如此诬陷朝中重臣吗?!”

  “没有证据?!”

  白子青猛的转头,死死的盯着任为之,那双眼睛几乎已经冒出火焰:

  “老不死的我问你,那东方教的细作为何能在我大圣朝境内畅通无阻?!难不成那一路上的郡城,县城都被那细作买通了不成??”

  “若无你户部的正规路引,他是怎么一路直线,只用五天便从京中抵达两江郡的?!”

  “你户部官员,上上下下全都是酒囊饭袋?!!”

  这话一出。

  整个户部的官员脸色全都是一变。

  能站在这里的官员没有一个**。

  自然看得出来,白子青在两江郡定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所以才不顾圣威,在朝堂之上直接将这件泼天的案子给暴露在众的眼前。

  白子青此时,又是没忍住一口鲜血滴答而出。

  他捂住胸口,瘫软在地上面色苍白若纸,但那双眸子还是死死的盯着任为之,以及户部的所有官员。

  “御医!御医来了!!”

  这个时候有太监赶紧跑过来,带着御医进入大殿之后。

  建宏帝淡淡的看着这发生的一切。

  他并没有阻止御医差人将白子青抬走。

  也没有将目光放在任何人身上。

  只是缓缓闭着眼睛,手指一击击的在龙椅的扶手之上敲打着。

  也不知道在沉思些什么。

  “快抬走抬走!”

  御医对着白子青的脉象轻轻一摸,脸色突然大变道:

  “情况危急!快!”

  “不得有误!”

  “是!”

  几名小太监抬着白子青一溜烟的朝着大殿之外而行。

  临走之前。

  白子青用尽浑身的力气大喊了一声:

  “任为之!娄英启!还有户部的所有官员!!你们都愧对天下苍生!!愧对陛下!!”

  声音歇斯底里。

  在喊完这一句之后,他便极为干脆的晕了过去。

  ……

  大殿之上。

  所有人都寂静无声。

  只有老爹的心中如同三伏天里吃了冰蜜一般。

  那叫一个舒畅!

  特别是白子青最后那一句。

  更是神来之笔。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先把整个户部都给拉下水!

  这样,便有更多的操作空间了。

  建宏帝目光阴沉。

  他沉思了半晌,最后,将目光放在了首辅李祯身上,他淡淡开口:

  “阁老,此案你如何看?”

  李祯面色肃穆,对着建宏帝深深行了一礼:

  “启禀陛下,臣以为,当彻查。”

  “白提都骤逢此案,受此重伤,心有所偏实属正常,至于户部……”

  李祯缓缓抬头,看向户部站在大殿之上的所有官员,声音也沉重起来:

  “有没有与妖族勾结,有没有包庇东方教细作,一定要查清楚!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

  这个时候他不敢有任何心机。

  这个案子已经摆到了明面之上。

  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被白子青说了出来。

  那就意味着根本不可能再遮掩得住。

  勾结东方教。

  勾结妖族。

  这两项罪名,足以杀的京中大员人头滚滚。

  若是这个时候谁敢打马虎眼。

  那必将成为众矢之的!

  建宏帝也在沉思。

  白子青身受重伤的样子绝不似做假。

  没有一个四品武夫会冒着武到气息紊乱的风险去诬蔑区区一个户部尚书。

  更遑论,白子青还是如今京中最盛名的武道天才?

  “查!京兆府,大理寺,皇城司,三司协助共查此案!”

  建宏帝大手一挥,他猛的站起,声音之中透着一抹阴冷:

  “彻查到底!朕倒要看看,朕这偌大的京中,到底有多少人的心不向着朕!”

  建宏帝冷冷的朝着任为之看了过去。

  此时的任为之却是还愣在原地。

  并没有感觉到建宏帝那阴冷的目光。

  他现在心中已经隐隐明了。

  白子青!

  他受了陛下的驱使,将自己的那番谋划刚好给撞破了?!

  他直直的站在原地。

  心中静思。

  “眼下,只能断尾求生。”

  任为之在朝堂屹立良久,自然知道,这个时候若是再朝着曾仕林纠缠,恐怕会惹祸上身。

  “退朝!”

  建宏帝见无人应答,便要缓缓起身,朝着殿外而行。

  只是……

  “陛下,臣有本奏!”

  曾仕林。

  老爹。

  淡淡的从群臣之中站了出来。

  他的面容没有丝毫变化,站在人群之前。

  一副风轻云淡之色。

  对于突然冒出来曾仕林。

  所有人全都愣住。

  纷纷皱眉,朝着他看去。

  有些**敏感的人,此时甚至已经朝着任为之投去了怜悯的目光。

  任为之也面露茫然。

  事已至此,他还站出来作甚?

  建宏帝轻轻一愣。

  随后皱眉看向曾仕林:

  “何事?”

  “臣参户部侍郎娄英启,贪墨灾饷,至两年目前的江南水灾差点酿成大祸。”

  这话一出。

  所有人全都懵了。

  娄英启??

  那厮不是你的人吗?!

  怎么这时候把火又烧到他身上去了?

  甚至此时,建宏帝也愣住了。

  他久久没能回过神来。

  这……

  曾仕林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一时间,整个大殿落针可闻。

  只是片刻。

  甚至连人群之中的娄英启都愣住了。

  他皱眉朝着老爹的背影看去。

  老哥,你在作甚?

  怎么事先也不打个招呼?

  “娄爱卿?”

  建宏帝朝着娄英启看了过来。

  此时的娄英启脑子还在宕机状态,但身体的本能已经驱使他来到了众臣身前。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看也不看曾仕林,举着手中的笏子,躬身而下:

  “陛下,臣冤枉。”

  “老匹夫,你有什么冤枉的?”

  “当年户部的拨款每一笔本官都记录在册,最后还是填不下那无底洞一般的帐目,若不是长公主心存大善,牵引良友商会的柳三江捐献白银,那济水堰到现在都修不好!”

  曾仕林睥睨着娄英启。

  眸中皆是与此贼划清界限的姿态。

  “陛下,长公主可以为臣作证,那户部的亏空,每一笔都在记录之中。”

  老爹的头颅高高仰起。

  面上皆是傲然之色。

  建宏帝默不作声的看向娄英启。

  娄英启高声一叹:“陛下,臣实在是冤枉,那户部之中早有亏空,但臣一钱银子都没有动过!”

  “这些昧了良心的银子,臣又岂会中饱私囊?!”

  “还望陛下明查!”

  “没有中饱私囊,那你倒是说说,既然知道户部早有亏空,为何不报?!”

  “本官看你,分明是人面兽心,徇私舞弊,结党贪污!”

  老爹自己都不知道为何,骂起队友那叫一个顺畅。

  每一个字几乎都是连想都不用想,顺着嘴就从唾沫里一起喷出来了。

  听到这话。

  娄英启心中登时便已经明了老爹此言何意。

  他“噗嗵”一声直接跪在地上,声音也变的凄凉:

  “陛下,不是臣不上报,而是不敢上报啊!!”

  建宏帝此时也看出了一丝端倪。

  只是他没能看清。

  只得顺着娄英启的话头问下:“我大圣朝户部侍郎可直达天听,有何不敢上报?!”

  娄英启“畏惧”的朝着任为之看了一眼。

  这个转头的动作。

  让人心中下意识的跟着懵然。

  但任为之却是毛骨悚然……

  “陛下,臣若敢报,府中孩儿的下场……便是臣的下场啊!!”

  娄英启实在没有忍住,直接泣不成声。

  他那张坚毅的老脸,一把鼻涕一把泪。

  声音之中透着潸然泪下:

  “陛下,户部尚书任为之,还有那罪子岐王……贪墨朝廷灾饷的罪证,若臣真交出来,恐怕便如同白提都一般……”

  “白提都身为武人,尚能逃得性命,但臣只是一届文臣,如何能躲?!”

  说到这里,他的目中已是泪眼婆娑。

  他这话,分明是在加重“勾结妖族”这四个字。

  也给了建宏帝一个理由!

  一个足以将任为之杀之的理由。

  这下,这些日子发生的所有事情全都明了的摆在了明面上。

  建宏帝的眸中也闪过若有所思之色!

  任为之贪墨响银,被娄英启抓住把柄。

  然后便勾结妖族震慑威胁娄英启。

  而娄英启很“幸运”的被白子青破了青蝮蛇案。

  保住了他的儿子。

  此时,他知道孤身在朝堂之上的危险处境,便向结交曾仕林。

  手中的证据,也都交给了曾仕林。

  任为之索性直接勾结东方教之人,欲将济水堰炸开,诬陷曾仕林……

  至于曾仕林为何今日要从娄英启入手,而不是直接开炮任为之。

  很简单,是在自己面前做戏。

  也可以说是为了避嫌。

  朝中重臣相互结交……是每一个帝王的忌讳。

  一桩桩,一件件。

  清清楚楚的摆在眼前。

  纵然有人说了慌。

  但那白子青身上的伤却是明明白白!

  根本不可能做假!

  沉思过后,建宏帝缓缓抬头。

  直接朝着任为之看了过去。

  眸中透着一抹森然。

  这一眼。

  已经足以说明一切。

  任为之。

  活不长了。

  今日,不管是白子青,还是娄英启。

  这二人的出现,已经将所有的罪证都指向了任为之。

  “今日之事,朕等着皇城司查案。”

  “退朝!”

  建宏帝看也不再看任为之一眼。

  直直的站起身,朝着后方而行。

  直至身影缓缓消失。

  ……

  “呼~”

  “老哥哥,方才,你快吓死我了。”

  出了朝堂之后,娄英启擦了擦脸上的汗,一脸余悸的看向面前的曾仕林。

  曾仕林只是轻声一笑。

  “娄贤弟,过些日子准备安稳的升官发财吧。”

  说完,老爹便蹬着马车,在下人的搀扶之下,进入马车之中

  只留下一脸敬佩的娄英启,注视着马车缓缓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