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军?你莫不是在逗老夫发笑?此等儒道天才,就应该在我吏部!”

  “老匹夫,曾两江颇有断案之能,在我刑部才能将尽展其一身才学。”

  “呵呵,孙尚书此言太过狭隘,令人思之发笑,自古才思敏捷者哪个在断案之上不行的?本官觉得,礼部才是权辅施展才华的地方……”

  “…………”

  随着这些声音的此起彼伏。

  四皇子王元皓突然眼珠一转。

  阴柔的脸不怀好意的看了一眼小胖太子。

  随后面色严肃的站起来,一收身上懒散之气,目光凝重的朝着建宏帝行了一礼:

  “父皇,曾安民铁骨铮铮,又有才学在身,做太子侍读确实有些过溢,不如赐其官身,为我大圣朝早日贡献才是正理。”

  这话一出。

  群臣先是安静了一下。

  “四皇子此言,微臣认同。”

  随后,群臣争讨的声音尤为激烈。

  有的更是直接破口大骂,互相揭短。

  大有菜市讨价还价之景。

  听到这些声音,小胖太子急了。

  那双清澈的眼睛立马就变得急迫起来。

  他先是瞪了一眼四皇子,只是四皇子目光笑吟吟的在群臣身上,并未搭理他。

  太子也不由看向群臣,他想张嘴反驳,但又怕得罪了人。

  一时间也只能在原地干着急。

  毕竟他才当太子没两年的时间,与这些久居朝堂的大臣还是差那么点资历。

  所以……

  他只能眼巴巴的朝着曾安民看去,如同嗷嗷待哺的婴儿在看向自己的老父亲。

  ……

  群臣那激烈的争吵让建宏帝面色有些阴沉。

  身为帝王,他焉能不知这些臣子的心思?

  只是面无表情,一言不发。

  而曾安民的目光有些茫然。

  他抬头看向群臣。

  心中觉着荒唐。

  我……有这么抢手??

  随后他眨巴了下眼睛,目光迎向老爹。

  看到老爹那眯起的眼神,曾安民心中瞬间醒悟。

  **,差点就被这帮人给迷惑了。

  真以为自己是香饽饽了?

  朝堂之争,争的便是势。

  身为朝臣,拉拢人心,为自己造势才是正理。

  他们看重的真是自己的才华?

  是,也不是。

  有才华固然重要。

  但若是有才华的同时背后还有一棵参天巨树相靠,那在群臣眼里,就是所谓的人中龙凤了。

  而老爹这位新晋的兵部尚书,武英殿大学士,内阁大臣。

  才是他们真正的目标!

  自己身为父亲的独子,不管进哪个部门,那个部门的领导人绝对是双手欢迎。

  显然,曾安民能想到的事情,建宏帝自然也能想到。

  他淡淡的扫视一圈。

  威严的目光透着锐利之色。

  但凡是接触到其目光的大臣,皆是下意识的低下头去。

  本来**对喷的场面,慢慢安静了下去。

  东宫的气氛,一时间有些凝重。

  “哼。”

  建宏冷哼一声,身上气场全开:

  “众卿皆是朝之重臣,岂能若井市悍妇?”

  呃。

  所有人都垂下头,各自思索。

  见众臣不答,建宏的脸色才稍有好转,随后将目光放在曾安民身上。

  面容难得提起一丝微笑问道:

  “方才于阵中,感觉如何?”

  曾安民感受到建宏的温和的声音,心中升起一抹奇妙的感觉。

  当初第一次见到建宏帝时,自己与父亲二人身负重罪,朝不保夕。

  那日建宏没给他好脸色。

  但今日自己这一番“国之铮臣”的表现,可以说极为漂亮。

  他稳住声音,不卑不亢行礼回道:

  “禀陛下,感觉……像做了个噩梦一般。”

  说完,他抿了抿嘴,声音如同松了口气:

  “但也还好是个梦。”

  忧国忧民之臣的形象,跃然纸上。

  “呵呵。”

  他的回答颇让人觉着实诚。

  建宏帝与众臣皆是轻轻发笑。

  “幻阵之中,庆王命你做诗,为何大笑?”

  建宏帝的脸是那种看起来既带着亲和。

  但又融合了一抹高高在上的距离感。

  曾安民面色严肃,缓缓扬起那张极为俊朗的脸,双眸之中尽是傲然:

  “禀陛下,安民虽身份卑鄙,但幻阵之中的庆王不过一介反贼,也配听安民之作?”

  言毕,夕阳的余晖刚好照应在他的身上。

  在阳光的衬托里,这少年身上闪耀的光芒,让整个天地都为之失色。

  这话一出,建宏身后无数群臣恍惚。

  他们从眼前这个傲气的少年身上,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也是佩好才气之剑,欲争名天下。

  那年的自己,也不比他差。

  太子更是激动的身上都在颤抖,那宽松的蟠龙袍之下,双拳紧紧的握在一起,看曾安民的目光带着无与伦比的感动。

  只有曾仕林面无表情,抿着嘴唇,一言不发。

  建宏帝轻笑一声,看曾安民的目光之中带着一抹兴趣:

  “哦?如此说来,你是已有佳作?”

  “这……”

  曾安民愣了一下。

  没想到建宏帝的思路如此剑出偏锋,能以意想不到的角度出击。

  果然,随着建宏帝此言一出。

  身后群臣目光皆是一亮。

  期待的看向曾安民。

  当今大理寺卿轻轻抚了下胡子,感慨道:

  “是啊,这般场景,即是本官看见心中也不免激荡,曾两江诗动江南,想必心中已有成竹!”

  “嗯,本官也想听听。”

  看着曾安民犹豫,岐王目光之中闪过冷色,居高临下的看着曾安民:

  “怎么?陛下让你做诗,你不愿?”

  这个肌肉男是……

  曾安民皱眉,朝着岐王那近丈长的身子看去。

  他很明显的从这人身上感受到了一抹敌意。

  目光微不可查的看向老爹,想知道点提示。

  结果,他看到了老爹那期待的眼神。

  看得出来,老爹对自己的诗才很信任。

  只是思索片刻,曾安民便理解了老爹的意思。

  自己今日的表现已经让他在群臣与陛下的心中留下了好感。

  建宏帝之所以想听自己赋诗,也不过是兴趣使然。

  能作的好自然是更能让陛下更能高看一眼。

  作不好,也不会影响什么。

  想到这里,曾安民便不再犹豫,他目光沉稳:

  “安民心中确实有些想法,若做的不好……还望陛下勿怪。”

  “无妨!”

  建宏帝轻笑一声,目光转向群臣,声音悠长道:

  “年轻人,就该多些朝气。”

  这话说的莫名其妙。

  但是曾安民却是从中听到了鼓励的意思。

  “那安民,便献丑了。”

  曾安民羞赧一笑。

  他话是如此说,但动作却是大方,对着群臣与建宏行礼:

  “若是做的不好,还请诸位当个笑话。”

  “哈哈,我等自是洗耳恭听。”

  听到曾安民那自谦的声音,群臣皆是善意一笑。

  遂静静的看着他。

  东宫的院中,几十双眼睛皆是坐落在他的身上。

  “啪嗒~”一步迈出。

  曾安民开始装模作样的在原地踱步。

  陡然,他停住身子,缓缓抬头。

  看到他的动作,群臣皆是屏住呼吸,目光期待。

  曾安民面色变的凝重,他缓缓看向天边。

  声音幽然念出第一句:

  “黑云压城城欲催,甲光向日金鳞开。”

  仅仅是一个开头。

  群臣仅是目光恍惚。

  身为大圣朝最顶尖的一撮人。

  除了岐王与几个武夫外,剩下的皆是文气沛然的读书人。

  诗的好坏,仅听一句便能听得出来。

  这句开头,瞬间将战场之上那种压抑的情形描绘出来。

  一个“压”字。

  把敌军人马众多,来势凶猛,以及交战双方力量悬殊、守军将士处境艰难等等,淋漓尽致地揭示出来。

  极为符合方才幻阵之中,那敌军压在城中的景象。

  场面安静无比。

  几十个人的院子里。

  只有曾安民一个人在动。

  “啪嗒。”

  他迈出了第二步。

  众人的目光随着他的身形移动。

  “角声满天秋色里,塞上燕脂凝夜紫。”

  塞上??

  边塞诗??

  文臣们的目光皆是古怪起来。

  老爹也是一愣。

  随后眸中闪烁出一抹笑意,看好大儿的眼睛带着欣慰之色。

  好小子,够机灵!

  骤听,这句诗的意思是在描写边塞将士杀敌的惨烈。

  似乎与方才曾安边所经历的幻境压根是两个场景。

  但恰恰就是本诗最妙的地方。

  或者说是曾安民这个人,最机灵的地方。

  刚刚幻阵之中,经历的是什么?

  是反贼杀入皇城的景象。

  皇城乃是大圣朝的颜面,也是陛下的脸。

  “塞上”那两个字,虽然将此诗的调性定成了边塞诗。

  但却极大的保住了陛下的脸面!!

  果然,在听到第二句之后。

  建宏帝的面容轻轻一怔,随后笑容升起。

  左手更是下意识的抬起抚须。

  看曾安民眼神似乎都带着一抹……宠溺!

  曾安民先是安静了一会儿,连走两步。

  抬头看向众人。

  感受到建宏帝那极为友善的眼神之中,他心中轻轻松了口气。

  看来这首诗,自己是挑对了。

  “半卷红旗临易水,霜重鼓寒声不起。”

  随后,便是一点也不停歇。

  “啪嗒~”又是两步,猛的抬头看向站在那里的建宏帝。

  声音无比高昂:

  “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唰!

  在场众人呼吸都跟着一滞。

  原本只是一首上乘的边塞杀敌诗。

  随着最后一句的大轴出场,瞬间成为忠君爱国报效朝廷决心的爱国诗!!

  短暂的安静之后。

  大笑之声响起:

  “哈哈哈哈!!好!好!好!!”

  建宏帝难得有如此开心之时,极为罕见的连续说了三个“好”字。

  随着建宏的出笑声响起。

  群臣也都猛的一震。

  随后不可思议的看向曾安民。

  不是,眼前这个小子,真的只有十六岁?

  他们都是人精,就算是方才不明白为何这小子把诗写成边塞诗。

  现在看着建宏帝那极为夸张的笑声,岂能反应不过来??

  特别是最后一句,将边塞诗极为巧妙的转成忠君爱国……

  正好与他在幻阵之中的表现一模一样!

  这小子!

  厉害!!

  更何况……

  “好诗!!千古名篇!必能垂之千古!!”

  懂诗者此时更是心情激荡,看曾安民的目光带着佩服。

  仅此一诗,便将封疆臣子之志皆全表明!!

  曾安民看着众人,面上露起谦虚的笑容,连忙回道:

  “过奖,随手涂鸦,望诸位大人莫嫌。”

  太子此时已经幸福的快晕过去了。

  他那胖乎乎的身子如同得了帕金森一般颤抖着。

  那双圆眼死死的看着曾安民,恨不得此时就上前一把将其抱住。

  学着太祖来上一句:

  “本宫得权辅,犹鱼得水也!!!”

  只是,他现在还不敢。

  “既是已过了考核,那以后便与太子一同读书,监督太子,与其共勉。”

  建宏帝看着曾安民,声音中带着舒畅。

  曾安民正欲行礼接旨。

  却听到一声“陛下,臣有话要讲。”响起。

  这一声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曾安民愣住,他朝着场中看去。

  开口之人,正是自己的父亲,曾仕林。

  爹,您这是……

  “哦?曾爱卿有何欲说?”建宏难得高兴一次,看曾仕林的目光带着笑意。

  老爹面上严肃,对着建宏行了一礼,声音带着沉稳:

  “陛下,犬子封太子侍读一事,还有待考量。”

  这话一出,让原本面带笑意的建宏眉头皱起。

  他淡然看着曾仕林问道:

  “怎么?”

  老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目光微不可查的瞥了一眼场中的岐王,随后伏下身子:

  “犬子考核幻阵之时,定的可不是今日。”

  声音淡然,带着一抹淡淡的杀意。

  这话一出,整个场中瞬间寂静。

  幻阵开启,就真是由太子方才所说。

  是个巧合?

  是岐王之子不小心,还是故意为之??

  真巧合还是假巧合?

  群臣的目光皆是一肃。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尽皆落在场中,那依旧昏迷不醒的王潜之身上。

  曾安民则是暗暗对着老爹竖起大拇指。

  不愧是我爹,厉害!

  不行,我得给个助攻。

  只见曾安民面色愤恨。

  深深的对着建宏帝行了一礼道:

  “臣身体不适,侍读一职怕要辜负陛下美意,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这话的意思很明显。

  当侍读?不!我拒绝。

  我还想多活几年。

  果然,随着这话一出,建宏帝的面色瞬间阴沉下来。

  目光不善的朝着昏迷不醒的王潜之身上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