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你写的字?”

  秦守诚盯着桌上那个“民”字看了半晌。

  随后目光深深的落在曾安民的脸上。

  “这里,在这儿呢秦夫子!”

  柳弦举着手中的那个“安”字,脸上都是急迫的表情。

  他努力伸手指着自己手中的字,试图引起秦守诚的关注,声音很大道:

  “刚刚权辅哥哥便是临摹了您的字,才入了“书”之一道!!”

  随着他的声音响起,周围所有的学子也皆是深以为然的点头,表示认同。

  “是啊夫子,方才我们都亲眼看到,曾两江将临摹完您的字之后,入的道。”

  “特别是在曾两江写完之后,简直跟您的字是一个模字里刻出来的一般!”

  “…………”

  周围的学生开始叽叽喳喳。

  然而,秦守诚并没有被他们任何人的声音吸引。

  那双苍老却不显浑浊的眸子依旧在曾安民的身上。

  他在静静的等待着曾安民的回答。

  “是我写的字。”

  曾安民犹豫了一下,点头。

  物理上来说,这张“民”字确实是自己写的。

  “呼~”

  得到曾安民的肯定,秦守诚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他的目光直直的落在那张由狂草勾勒而成的“民”上。

  这个时候,周围的学子也都感受到不对劲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那张似鬼画符一般的“民”字上。

  柳弦自然也看在眼里。

  他看到那张极为潦草的“民”字之后,面上的表情僵硬了一下。

  随后赶紧**脸笑呵呵的看着秦夫子道:

  “夫子您莫要动怒,权辅哥哥兴许是临摹您的正体字临摹悟意之后,浩然正气气息不足,所以这才没有把控好力度,导致写出来的第二个字潦草了些……”

  说完,他赶紧对着曾安民使个眼色。

  好大哥,快顺着我的话往下说!

  而曾安民却像是没有看到他使的眼色一般,直直的看着秦守诚。

  秦守诚也仿佛是没有听到柳弦的话一般,深深的看着桌上那个狂草勾出的“民。”

  堂间一时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

  良久之后,秦守诚猛的抬头,朝着曾安民看了过去,声音之中透着极为凝重的嘶哑:

  “此字草犀不改,飘逸洒脱。”

  “你不是临摹老夫的正体字入道,而是自创出另一种“书体”入的道!”

  声音不重,但极为肯定。

  秦守诚本身便是以自创书体入道。

  自然对书法有着极为敏锐的嗅觉。

  曾安民桌上那个“民”字虽然乍一看犹如鬼画符一般。

  但是以他这么多年的经验,一眼便被那字体之中的草急蓝飞深深吸引。

  虽然曾安民写出的此书体并不算成熟。

  甚至还有些稚嫩……

  但这绝不影响他以后日积月累之下,将这新的书体写出大道!

  “曾安民,这种书体,叫什么?”

  秦守诚的声音不仅是嘶哑,此时还带着一抹颤抖。

  他认真的看着曾安民。

  而他的话,也响彻在所有人的耳边。

  如同万千弓箭一般,直直的插在现场每一个人的心中。

  所有人听过这话之后,皆是心中一紧。

  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笑话一般。

  但他们看着秦守诚面上的凝重之后,又纷纷愣在原地。

  “唰!!”

  所有人都看向那张极为潦草的“民”字。

  仿佛那普通的宣纸上的字,带着什么不得了的魔力一般!

  “咕咚~”

  柳弦的喉咙滚动了一下。

  他脑袋上那朵海棠花都滚落在地上,他却是浑然不知。

  那张还算俊朗的脸,死死的盯着曾安民桌前的那个“民”字。

  “草书,或者您可以称它为“狂草”。”

  曾安民面容之上透着古怪。

  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的确是通过秦守诚的“书体字”而入的道。

  但现在好像是被其误会成了,自己是与他一般自创“草书”而入得道??

  曾安民的目光朝着桌上那潦草的“民”字看了一眼。

  他发誓。

  只是因为一时好奇,想试试自己前世学的狂草忘了没有。

  所以一时兴起之下才写了这么一个字……

  但他抬头扫了一圈。

  发现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的盯着自己桌上那个草书而成的“民”字看着。

  得。

  又不知不觉装了个逼??

  “狂草……”

  秦守诚听到曾安民的话之后,声音呢喃:“狂草。”

  他一遍遍的重复着这两个字。

  良久之后,他深深的看着曾安民道:“可否再用此书再写下一行字?”

  写当然能写。

  曾安没点了点头,他并没有拒绝:

  “可以,只是,该写何字?”

  秦守诚似想到什么一般,缓缓抚须道:

  “老夫平生最拿手的便是垂钓,便以老夫垂钓题上一句如何?”

  ……

  “咳咳……”

  秦婉月突然咳嗽了两声。

  那张极为优美的脸色似变的有些古怪。

  她将自己的脸撇向一旁。

  曾安民并没有注意到秦婉月的面色。

  他只是在想。

  垂钓?

  那还有什么比那四个字更出名?

  曾安民也不废话,直接将笔拿起,沾了墨汁后,便挥笔而起。

  龙飞凤舞的将四个大字写在宣纸上。

  “愿者上钩。”

  四个大字由狂草而出。

  每一个字都极是行云流水。

  曾安民在写的时候也发现一个细节。

  那便是在自己入道以后,这草书似乎比以前更拿手了不少!

  写的时候也没有那么多杂念。

  只觉得每写一个字,心中就舒畅一番。

  甚至在他写字的时候,对“书”之一道的领悟就越深。

  胸中的浩然正气也隐隐带着波动。

  “愿者上钩?”

  秦守诚不明所以。

  他看到这四个字之后,茫然的抬头看着曾安民问道:

  “什么意思?”

  “呃,一位传说中的顶级垂钓客。”

  曾安民一脸认真的解释。

  “哦~”秦守诚的眼神猛的一亮:

  “自古身而为圣者,身上皆带亲和宽容之力。”

  “想来那位先贤定是因身上的亲近,让溏中鱼儿都争先恐后甘愿咬钩!!”

  “不错,不错,与老夫的确极为贴合!!”

  现场,只有秦婉月的面色一滞。

  她犹豫的看了一眼老父亲。

  终究是抿住了嘴,不敢多说什么。

  而此时。

  秦守诚看曾安民的目光之中变了。

  没有了以前的警惕。

  反而有一种知己的畅快。

  他越看曾安民越觉得满意。

  “哗。”

  他伸手,将曾安民写好的那四个大字捧在手中。

  仔细观摩了许久。

  “草犀不改,飘逸洒脱,行云流水,宛若天成!”

  “此种书迹,定会流芳百世!!”

  秦守诚越看,越觉得喜欢手中的字。

  “呃,您开心就好。”

  曾安民挠了挠头,露出一抹清澈的笑意。

  “听闻你六艺“射”之一术也入了道。”

  秦守诚似想起什么一般,目光直直的落在曾安民身上。

  “侥幸而已。”

  曾安民谦虚一笑。

  “呼~”

  秦守诚眯起眼睛,随后淡淡点头,他左右看了一眼,随后目光与曾安民对上:

  “那便等你儒道入了六品,便可凝聚法相了。”

  这话一出。

  曾安民的眸子轻轻眯了眯。

  自己入了六品的事情,知道的人不多。

  其中分别是老爹与秦守诚,还有秦婉月。

  还有教射艺的田夫子。

  以及太子。

  他们皆不是多嘴之人。

  从秦守诚这话之中,曾安民能听得出来。

  他应该是猜到自己连续以“射”与“书”入道,却还是没有突破五品。

  这种与往圣一般的资质。

  他不想这么快让消息传出。

  也算是变相的保护自己。

  想明白这些,曾安民笑着点头,恭敬的行礼道:

  “夫子所言极是。”

  “嗯。”

  秦守诚将那“愿者上钩”四字拿在手中,缓缓朝外而行,声音飘入所有学生的耳朵之中:

  “下课。”

  …………

  秦守诚出了课堂之后,拿起手中的“愿者上钩”四个大字。

  面容之中皆是喜色。

  “好!好!”

  走远之后,他这才哈哈大笑。

  …………

  课堂之中。

  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了曾安民的身上。

  柳弦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看着曾安民目光炯炯道:

  “权辅哥哥,可否写留书一帖,方便弟弟临摹?”

  随着这话一出。

  所有人都反应过来。

  “权辅兄,愚弟也需要您指点一番。”

  “哎呀!权辅兄,今夜一同前往教坊司可好?放心,愚弟做东!”

  “学术之上的问题多有不解,权辅兄可否为愚弟解惑?”

  “…………”

  一时间,杂乱声响起。

  曾安民只是呵呵笑着点头:

  “别急,一个一个来。”

  …………

  是夜。

  曾安民出了国子监的大门。

  他以“书”入道一事,是瞒不住的。

  只是不知道会以什么样的形势极速扬名。

  当然,眼下这些事与他关系不大。

  现在他要应付面前的这个柳海棠。

  “权辅兄,明日休沐,可否来愚弟家中作客?”

  柳弦的面上皆是笑容,他不好意思的搓手道:

  “我与家中母亲大人常说,在学院之中识得一位贤兄,母亲大人便想让我邀请你去家中作客……你看……”

  嗯?

  曾安民听到这话,眼睛轻轻眨了眨。

  “令堂要见我?”

  “是啊,权辅哥哥,你看你什么时候有空?”

  柳弦也知道自己的这话颇为冒昧。

  但是一想起家中母亲大人那严厉的目光,他觉得今天就是豁出去也得把话带到。

  长辈相邀。

  这是不好拒绝的。

  曾安民也不想拒绝。

  他确实有心想去一趟柳弦的家中。

  亦或者是跟着柳弦进入“良友商会”看看能不能摸到良友商会的账本。

  “如此也好。”

  曾安民掉转马头,直视着柳弦道:“走吧。”

  “这就去?”

  柳弦懵了,他茫然的看着曾安民。

  “拜访一下你家长辈也算好事。”

  曾安民理所当然的点头。

  事实上,他想试试能不能见到柳弦的爹。

  良友商会的会长,柳三江!

  “这……”

  柳弦的面容都有些涨红。

  他显然是没想到曾安民居然这么给面子!

  “哥,以后您就是我亲哥哥!!”

  柳弦说这话之时,声音都有些哽咽。

  他轻轻抚正头上插着的海棠花,面色变的极为严肃,对着曾安民深深的行礼:

  “日后若对弟弟有所差遣,敢不从命!!”

  “别废话了赶紧走吧。”

  曾安民斜眼瞥了他一眼,一扬手中马鞭:

  “带路!!”

  …………

  夜幕降临。

  曾安民随着柳弦的马车缓缓在一处极为宽敞的大府门前停下。

  他显然没想到,柳府居然离国子监这么远!

  足足行了半个多时辰。

  这府邸虽然看上去极为豪华,地理位置确实偏僻了些。

  其实也对。

  商贾之家,能在京中占得一处如此豪华的府邸便已经是格外开恩。

  若是再离宫中近些,恐怕就是僭越了。

  “哥哥您慢些。”

  恰一到地方,柳弦便极匆忙的从马车之中下来,作势便要搀着曾安民下马。

  只是曾安民马术着实了得。

  脚尖轻轻一蹬,便如同蝴蝶一般,利落至极的从马上下来。

  “少爷,您回来了。”

  林府之中的奴仆极为恭敬的从府中而出。

  “嗯。”

  柳弦居高临下的看着那奴仆道:“我家权辅哥哥来府中作客,通知府中的仆人,眼睛都擦亮些。”

  “是。”

  那奴仆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曾安民。

  “呵呵。”

  曾安民轻笑一声,今日来的匆忙,他身上的国子监学子服还未脱掉,轻声道:“叨扰了。”

  奴仆赶紧躬起身子,面上恭敬的笑道:

  “既是少爷的贵客,便没有叨扰一说,您能来府中,是府中的福分。”

  “哦?”

  曾安民挑了挑眉,不经意的问了一嘴柳弦:

  “这是伺候谁的?倒是挺会说话?”

  “这是府中的管家。”柳弦笑的热烈,他虚扶着曾安民,另一只手对着大门道:

  “请。”

  “嗯。”

  曾安民随着柳弦,朝着大门之中而行。

  进入府中之后,曾安民的目光作不敬意间,极速环视着府中所有的环境。

  这是外院,陈设与一般府邸都大差不差。

  直到一路行至内院之中。

  曾安民的目光深邃了许多。

  他不动声色的观察着院中的环境,随着柳弦朝着柳府正厅的方向而去。

  恰一接近正厅。

  曾安民隐隐听到一阵叮咚做响的脆耳音乐。

  似编钟之声。

  一点点响起,如同轻泉流水,煞是好听。

  “这编钟之乐,着实好听。”

  曾安民忍不住赞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