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上,在娄英启的话音落下之后。

  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当中。

  任为之面色极为难看。

  他眯着眼睛的盯着面前恨不得蹦起来骂自己的娄英启。

  娄英启同样不甘示弱的瞪着眼睛盯着他。

  二人目光交汇,仿佛冒出一丝电花。

  ……

  反倒是身在骂战中心的老爹此时陷入了沉思。

  曾仕林看了一眼娄英启。

  眉头轻皱。

  对于娄英启,他虽有些印象,但不多。

  年轻的时候在国子监,娄英启儒道天赋极为平庸。

  不过是一个默默无闻边缘人物。

  莫说对其有何关注,甚至若不仔细想,压根就不知道有这么个人在。

  娄英启能坐上侍郎一职都比较出乎他的意料。

  他如此公然与顶头上司交战……

  怎么看都像是在自掘坟墓?

  他莫非有意投老夫门下?

  老爹的面容闪过一抹古怪。

  朝堂之上的三品大员。

  投至自己一个初来乍到的人门下?

  这……

  有古怪。

  老爹在官场沉浮了半生,自然知道如今朝堂之上派系驳杂。

  首先,李祯身为首辅近二十载,以他为利益团体之人多不胜数。

  在朝堂之上也是根深蒂固。

  所以陛下才扶持司忠孝,有意制衡李党。

  但这里也暴露了一个问题。

  阉党与李党之间的争斗让本来平稳的朝堂变的有些混乱。

  其中更是衍生了**,四皇子党,以及公主党。

  但这些党系各有各的想法,很难让他们凝在一起与李党阉党相互制衡。

  而自己此番入京,两有个选择。

  一,对李祯,或者司忠孝其中一人投递表彰,便能迅速在朝堂之中站稳脚跟。

  二,自己去团结水督书院出身的官员,形成自己的党系。

  曾党?太难听了。

  水督书院出身的官员多来自江南,江南党?

  太土……

  扯远了。

  想在朝堂之上立稳脚步,必须要有足够的实力,也要有足够的手腕与名声。

  才能获取别的官员的信服。

  但这需要时间一点点的积累。

  “莫非……”

  老爹的眸子微微闪烁一番。

  他看向朝堂之上立在那里的白子青。

  目光之中带着若有所思。

  想到这里,准备要开口骂回任为之的想法便收了回去。

  他站在原地,静静的看着面前的场景。

  …………

  当然,这个气氛也吸引到了别人。

  首先便是朝堂上的阉党与李党之人,全都若有所思的看向娄英启。

  他们皆是京官,所以对娄英启的印象更深刻一些。

  对他的印象比较刻板。

  说好听点,是做事一丝不苟。

  说不好听点,娄英启此人不知变通,故而才会在上次京察官员评考之后,被任为之钻了空子,将尚书一职揽入怀中。

  …………

  建宏帝自然也将朝堂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

  他对此番争吵不置可否。

  “行了,朝堂之上,如此之争,成何体统?!”

  他淡淡的打断臣子的争吵。

  随后面上露出若有所思之色,将目光放在白子青的身上:

  “白爱卿。”

  白子青身子一躬:“臣在。”

  “本次破获妖族青腹蛇一案,你功劳不小。”

  “皇城司北提督一职便由你暂代吧。”

  别人听到之后,面上皆是一急。

  还想再说什么。

  便听得娄英启对着建宏深深行礼:

  “陛下圣明!千古明君!!”

  他的声音甚至透着一抹哽咽。

  “嗯,退朝!”

  建宏不给任何人再说话的机会,直接站起身,朝着后方而行。

  白子青只是呆呆的站在原地。

  这突如其来的封赏,导致都忘了谢圣恩。

  ……

  娄英启缓缓起身,目光不经意的瞥了一眼任为之,那坚毅的面上露出一抹笑意,缓缓来到尚书任为之面前,声音很缓:

  “任尚书,以后在朝堂之上,可莫要再胡言乱语了。”

  说完便冷笑一声,朝着殿外迈去。

  任为之只是冷冷的注视着娄英启的背影。

  目光之中闪烁出一抹淡淡的杀意。

  “哼!”

  良久之后,一抹冷哼方从他鼻中喷出。

  …………

  白子青出了宫之后,面上还是闪烁着一抹恍惚。

  他极不真实的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眸中甚至透着一抹茫然。

  “破案这么容易?”

  “升官,也这么容易?”

  他的声音喃喃而出。

  ……

  马车之中。

  曾仕林缓缓看向窗外。

  他眯着眼睛,闪过沉思之色。

  直到出了宫之中,他那混乱的思路此时方才一点点捋清。

  主要是在殿上,娄英启猛然的出现,让他有些猝不及防。

  坐在马车上细细思索了一番之后,才缓缓想的明白。

  娄英启,虽是三品大员,但在朝堂之上,不属李党。

  也不入阉党。

  虽不知道是何人指派那青蝮蛇入他府中谋害他的独子。

  但能猜出来的便是,定然是他触动了某些人的利益。

  而他虽是一个孤立无援的状态。

  但毕竟身为侍郎,脑子绝对不会想不到这一点。

  经历过此劫之后,他也想的明白,独自前行自然是没有抱团取暖在朝堂之中更安全。

  只是没想到,他并未投在李祯门下。

  也没有成为阉党走狗。

  “老爷,到了。”

  马夫的声音恭敬响起。

  “嗯。”

  老爹缓缓下车,准备朝着家门口的方向而行。

  只是走到门口,他便停了下来。

  面前,一道坚毅的身影正在门口站着。

  “娄侍郎?”

  此人正是刚离开大殿不久的娄英启。

  老爹皱眉看着面前的娄英启。

  此时娄英启一面露笑意,抬头朝着曾仕林看了过来,声音柔和道:

  “曾尚书府第着实难寻,可是累坏了我车前老马,不过好在老马虽年迈了些,却也有些脚程。”

  老爹若有所思的听着他言中之意,随后露出一抹笑容问道:

  “虽入春月,天尚微冷,不若进府取暖?”

  “固所愿也,不敢请尔。”

  ……

  二人一路步至尚书府正厅之中。

  行至一半,便看到院中曾安民正懒洋洋的晒暖色。

  曾安民目光投来,恰好看到老爹与娄英启二人同行的画面。

  他的嘴角缓缓浮现出一抹笑意。

  “爹,你回来了?”

  他站起身,朝着二人迎去。

  “嗯。”此时的老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面容之上没有丝毫表情。

  “那个,娄叔父??”

  曾安民眨了眨眼,看向了娄英启。

  叔父??

  什么时候这小子跟娄英启关系如此密切了?

  这话说出,老爹前行的身子轻轻一顿。

  他默不作声的看向娄英启。

  又将目光扫向大好儿。

  “呵呵,曾贤侄今日没去国子监读书?”

  娄英启面上的笑容极为灿烂,看曾安民的目光带着一抹宠溺之色。

  “没呢,今天国子监休沐,偷得浮生半日闲。”

  曾安民咧嘴笑了笑,他迎上了老爹那似询问的目光问道:

  “不若同行?”

  “嗯。”

  老爹察觉出好大儿与娄英启之间的猫腻,他也想知道这其中到底是什么情况。

  便点头同意。

  一行三人,不多时便来到正厅坐好。

  方一坐好。

  “上些好茶。”

  老爹看向奴仆,面无表情的吩咐。

  “是。”

  随着奴仆前脚走出正厅。

  便看见娄英启面色之中的笑容全部消失。

  取而代之的,则是一副凄惨之样。

  他缓缓站起身,对着老爹深深一礼,声音之中带着一抹颤抖:

  “还请曾公救我性命!!”

  老爹:???

  他一时间有些懵然。

  将目光放在了曾安民身上。

  曾安民只是咧嘴笑着,并未开口。

  “娄侍郎何故至此?许是发生何事?”

  老爹沉默了一会儿,还是选择站起身,将娄英启扶起,面色肃然,认真的看着娄英启。

  娄英启只是苦笑一声:“曾尚书既是都知道,又何故再问?”

  你儿子昨天都告诉我了,你还在这装。

  我知道什么?

  老爹越听越迷糊。

  “昨日在侍郎府中,已得曾少君提醒。”

  娄英启看着老爹茫然的样子,也感觉出不对来,他朝着曾安民看了过来。

  曾安民拍了拍脑袋,笑呵呵的站起来道:

  “此事还未与家父说过。”

  “到底发生何事了?”

  此时的老爹眉头深皱。

  “是这样的……前些日子白子青不是去岐王府抄家嘛?就叫我一起去了,我就在岐王府中发现了一些密信。”

  曾安民装模作样的将手伸入自己的怀中,随后意念一动。

  备战空间里的几封密信便被他拿在手中。

  朝着老爹递了过去。

  “密信?”

  老爹神色淡然的接在手中,目光朝着密信上看去。

  随后他的面色便阴沉无比。

  当他把所有密信全都看完之后。

  整个人便坐在椅上静静的思考。

  娄英启此时的身子有些紧张。

  甚至有些拘谨。

  在曾安民看来,他现在就像是在被看简历的求职者一般。

  “哒,哒,哒~”

  老爹的手指极有韵律的敲击着桌面,面沉似水。

  看不出一丝情绪。

  良久之后,他缓缓抬头,先是瞪了一眼曾安民。

  曾安民抿嘴一笑。

  看到这个目光,他便知道,老爹这是允了。

  “这任为之身后站着的居然是长公主。”

  老爹的眸子眯在一起,面上露出一抹冷意。

  嗯?

  曾安民茫然的看向老爹。

  你凭什么光看信就猜出信件的主人是长公主了?

  “唉。”

  娄英启深深的叹了口气:

  “下官当初也不曾想到,原本只以为任为之此人是在为李祯办事,直到后来发现这其中还有良友商会的影子……”

  说到这里,他语气又叹:

  “而且岐王也在其中,这其中水深似渊。”

  “嗯。”老爹眸中不变,他接过奴仆递来的茶水,轻轻呷了一口,随后缓缓舒了口气。

  目光首次以接纳的眼神看向娄英启:

  “在户部这些年,你能坚持操守,不与其勾结,这一点做的很好。”

  娄英启苦笑一声:

  “也正是这般性格,才导致我儿受此灾祸。”

  “呵!”

  老爹眸中闪过一抹冷芒,他缓缓的抬头,朝着远方看去:

  “那是本官没有入京。”

  “此番既已入京,这京中的浑水…也该清清了。”

  说此话时。

  老爹的面容之中透着一抹毋庸置疑。

  身上那股极具压迫感的大儒之气也朝着正厅之中而散!

  他这是在给娄英启下定心丸!

  身为三品抱薪境的老爹,自是有这个底气!

  我爹牛逼!

  曾安民深深的被老爹气魄打动。

  娄英启也猛的抬头朝着老爹看了过去,良久之后,他深吸一口气道:

  “但那般污垢之角,在京中根深蒂固,清理又岂是一日之功?”

  老爹并没有回答他,轻笑一声:

  “那便不用急于一时。”

  他将目光放在桌上的茶杯之上:

  “茶,自然是泡的越久,越香。”

  ……

  曾安民拿起桌上的茶也跟着喝了一口。

  嗯。

  品红酒的话,他还能品出一丝味道来。

  但你要是说这茶……

  说不上来。

  “眼下,应该要做的便是先将长公主与任为之二人投鼠忌器吧?”

  曾安民提了一嘴,他朝着娄英启看去,咧最笑道:

  “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娄英启对着曾安民投来一个感激的眼神。

  随后小心翼翼的朝着老爹的身上看去。

  “嗯。”

  曾仕林并没有让娄英启失望,面上露出一抹淡然之色,朝着娄英启看了过来,问道:

  “这些年你搜集的罪证可还在手中?”

  娄英启面色严肃他直接便从袖子里掏出一堆文书,恭敬的对着老爹递了过来:

  “户部与良友商会的每一笔帐皆在于此,还请过目。”

  老爹却是连看都没看,嗤笑了一声:

  “帐目?这能说明什么?”

  “只有户部的帐,没有良友商会的帐做比,能有什么公信力?”

  “此帐目最多也就给任为之造成些影响,长公主身为皇室,代表的便是皇家的颜面,就算是将此证送至圣上案前……”

  “最多也不过是小惩大戒,长公主将账面补齐便无事了。”

  “这帐目甚至还不如老夫手中这几张密信可信度高。”

  “呃。”

  娄英启随着老爹的话,脸色有些涨红。

  “不过,虽然用处不大,但在某些时候也足以成为压死人的稻草。”

  老爹淡淡的伸手,将那些帐目揣进怀中。

  “呼~”娄英启松了口气,但心中随即又犯了难。

  这不还是得防贼吗?谁能天天提防得住任为之与长公主的各种招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