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子蘅的喜怒变化,皆溢于言表。

  内心是心花盛放,面上差点儿笑出了声来。

  瞧见楚月正狐疑地看着他,这才端着执法队长的架子,一如往来的威严。

  “因而,朝华公主是为了我的安危着想。”

  “是我过于斤斤计较了。”

  “竟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楚月听着这话,字面意思倒没什么,奈何从龙子蘅的嘴里说出来,总觉得有些怪怪的。

  尤其是龙子蘅看着她的眼神,包含太多汹涌暗潮般的复杂。

  她只感到一阵头皮发麻。

  却也说不上来是为什么。

  “龙队长的心情,我能理解,不算小人之心,我也非什么君子。”

  楚月硬着头皮接过了话茬。

  “朝华。”

  “你我之间,无需生疏。”

  “经此误会,解开更甚从前。”

  “往后,你只需称我为蘅儿就好。”

  龙子蘅朝她展露出了自诩温柔得恰到好处的笑容,目光凝视稍显睿智,刻意彰显出了属于成熟男人才有的魅力。

  落入楚月的眼里,却只有清澈的愚蠢。

  登时便风中凌乱,哭笑不得。

  “若是朝华觉得还是生疏,唤做龙儿也好。”

  “龙儿——??”楚月瞳眸难得紧缩了一下,惊诧之色满胸腔。

  饶是身经百战阅人无数的她,在面对龙子蘅的此时此刻,亦如白日见鬼般的神情。

  龙子蘅则是会错意了,顺着楚月的声点了点头,颇具羞赧腼腆,故端架子又见欲拒还迎的姿态。

  “矫揉造作。”

  小黑的脑子里顿时出现了这四个字。

  险些干呕出声。

  一贯和他不对付的小魔王,竟有种英雄所见略同的沧桑感。

  “只许你喊。”

  “便这么说定了。”

  “朝华。”

  “发乎情,止乎礼。”

  “你虽为侯,但也不可做出红杏出墙之举。”

  “我也不会做小。”

  “这是龙族的尊严。”

  “………”

  楚月思绪乱如麻团,剪不断,理还乱。

  已经不知龙子蘅翕动的唇噼里啪啦在说些什么了。

  云里雾里的,叫人费解。

  龙子蘅深吸了口气,深情似海地望着楚月。

  “如我这般人,终有万道之日。朝华,你不懂我,你不知晓真正的我。”

  龙子蘅炽烈灼灼的感情快要凝为实质迸发在眼前。

  “等到来日,你定会看到一个真正的我。”

  他可是神侯转世天命非凡的男人啊。

  「朝华,我的人生,是旷野啊。」

  「神侯的人生,注定不会为了一个女人而停歇不前,有负于大道之恩。」

  「楚神侯之光明伟岸,绝不做小!」

  他有着无可比拟的尊严,崇高如山。

  龙子蘅潇洒利落地走了。

  如暗夜的一道流光。

  和夜墨寒擦肩而过时,俊脸的神情叫人琢磨不透。

  既像是花枝招展去开屏的孔雀,又好似斗胜的公鸡。

  夜墨寒甚至还在龙子蘅的眼神之中,察觉到了微妙的情绪闪动。

  就像是……对他的……

  怜悯?

  意识到怜悯的夜墨寒,不解地偏头看向楚月,似若在问:

  他怎么了?

  楚月无奈地耸耸肩,无辜地摊开了手,眨巴两下的眼睛,琉璃碎玉般的眸子澄澈而灵动。

  她发誓。

  虽说她坑了龙子蘅很多回。

  但这次,她真不知道。

  好端端的人,跟有病似得。

  “许是到了喜爱胡思乱想的叛逆年纪吧。”

  夜墨寒给出了如斯解释,将鲜红剔透的糖葫芦取出,来到楚月的面前,递给了楚月。

  “这个时候,街上还有卖糖葫芦的?”楚月问。

  “嗯。”夜墨寒点头:“卫帅遗愿,不想见悲色漫天,于是热闹满街。”

  “味道不错。”

  楚月拆开尝了一口,顺嘴问道:“价格如何?”

  “十万金币,一串。”夜墨寒说:“不贵。”

  “………………?”楚月咯嘣咬下的动作倏然顿住,身躯僵直不动,整个人就像是画面定格了般。

  若非风声簌簌有声,寒酥雪伴月光同尘而舞,夜墨寒当真要以为时间丢下他带着他的全世界一道静止了。

  “十,万?”楚月再次眨了眨眼睛。

  甜腻醇香夹杂着酸脆的味道弥漫在唇齿间,只因抱枕的一句话就霎时无味了。

  她看着男子的眼神,犹如在看地主家的傻儿子。

  时光荏苒,又过隙当年。

  仿佛一下子拉回了在神武长安的那段时光。

  有只蠢笨傲娇的小狐狸,夜黑风高,花天价买了两件地摊货。

  时至今日,还被她揣着。

  奈何楚月不曾想到——

  数年过去。

  她的小狐狸,一如当年模样。

  “那摊主说,这不是一般的糖葫芦,是开过光的。”

  “?”

  楚月嘴角抽搐数下,神情再度僵住。

  扯动着唇才发现自己无语到说不出话来。

  “九串糖葫芦,天长地久。”

  “一同吃过,能琴瑟永恒,白头偕老。”

  “阿楚,我想和你一起,到老。”

  夜墨寒面庞柔和如春风,嗓音低沉有磁性。

  因压抑着感情,眼圈泛起了浅红。

  他不懂如何爱人。

  他害怕失去。

  他是阴霾里生长出来的始祖神。

  向阳时总是面朝他。

  楚月眸光颤动了一下。

  话到嘴边成了笑意。

  她一口吃了好几个糖葫芦,眉眼弯弯,鲜少笑成这般。

  “好吃。”

  她咧着嘴说。

  夜墨寒眼神颤动,惴惴谨慎的忐忑,七上八下的一颗心,回归到了安定。

  听七杀天的部下说,对女子,最忌讳吝啬抠门。

  他适才还担心,送的有些廉价了。

  特地寻了一家最贵的糖葫芦。

  楚月将一串糖葫芦递到了他的嘴边。

  “不是说,一同吃过,就能白头偕老吗?”

  “那还不吃?”

  楚月歪头一笑,粲然如阳。

  夜墨寒晃了晃神,怔怔地凝望着眼前的女子。

  心跳不止。

  好吵。

  打雷一样。

  ……

  “不吃,我收回来了。”

  楚月正要把糖葫芦收走,夜墨寒当即咬下了一口,接过一串。

  “我吃。”夜墨寒仿佛对待多珍贵的宝物。

  楚月咬着咬着酸甜清凉的糖葫芦,忽而眼睛泛起了红。

  尘封的记忆,犹如破碎的闪电霹雳,在元神稍纵即逝。

  楚神侯游历人间沙海,听风沙客栈的路人喝着凉茶谈道:

  “纵观神界,始祖之神,傲视诸神。”

  “他独来独往,与诸神不同道,高高在上,凌驾诸神,还痛斥了佛道的珈摩高僧。”

  然而谁知,多年以后的今日,这位始祖神,竟相信神仙开光的说法。

  “怎么了?”夜墨寒小心翼翼地问。

  “太好吃了。”

  楚月愈笑,眼眸愈红。

  她没说的是。

  哪有神仙开光之事。

  开光乃是佛教用语。

  但或许呢。

  或许能白头偕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