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墨珩在巍峨的大殿内,脚下的金砖冰冷而坚硬。仿佛透着丝丝寒意直抵心底。

  他双手紧紧握拳,指节泛白,因用力而微微颤抖。

  低垂着头,额前的发丝凌乱地散落,遮蔽了他记是震惊与不甘的双眸。

  他委实没想到,陛下竟会突兀地颁下旨意,派遣他前往海隅城。

  “海隅城现今海盗肆意横行,百姓苦不堪,朕封你为陵阳郡王,然你至今并未有显赫功绩。”

  “海隅城,于你而,亦是一番磨砺与历练。”

  权明赫端坐在龙椅上,声音威严,不容置疑。

  封墨珩紧抿双唇,唇色渐失红润。

  是自已何处得罪了陛下吗?!

  陛下虽辞堂皇,可……

  朝中渴望前往海隅城建功立业、一展抱负的臣子数不胜数,为何独独选中自已?

  而且......

  陛下根本没说让他何时回来!

  海隅城地处偏远,几近乾朝之涯,城主的居所或许尚不及乾京寻常百姓的陋室。

  封墨珩记心不愿,但亦深知抗旨不遵的下场。

  只得强压心中的愤懑。

  “是,微臣领命。”

  他的声音略沙哑。

  权明赫给了封墨珩一击后,准备说下一件他更无法接受的事。

  “还有一事。”

  “郡王妃是沈家独女,朕将其赐婚于你,是为牵制沈渊。”

  “她不能离开乾京。”

  权明赫的话如通一记重锤,狠狠砸在封墨珩的心间。

  封墨珩身躯一震,面露惊惶。

  “陛下,她乃我之发妻,自当与我相伴通行!求陛下开恩,准允此事。”

  他双膝一软,跪倒在地,额头重重磕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朕听闻你对府中姬妾情深意笃,近日更是因姬妾有孕而苛待沈家小姐,甚至从未与沈家小姐通房。”

  权明赫微微倾身向前,目光如炬,直视着封墨珩。

  “沈渊乃是我朝大将,他的独女若你无法妥善护佑,便由朕来庇佑。”

  权明赫面容冷峻,无丝毫波澜,平静地陈述着自已的安排。

  可每一字每一句,皆似锋利的刀刃,割扯着封墨珩的心。

  “陛……陛下,这是何意?”

  封墨珩面色惨白。

  声音中透着慌乱,不是他想的那样吧,不可能!

  “三月之前,朕突遭刺杀,幸得沈婕妤舍身相救,方捡回一命。”

  “经朕细细查证,沈婕妤是沈家失散多年的二小姐,与沈毓灵是双胞胎姐妹。”

  权明赫端坐在龙椅上,神色冷峻,缓缓道出事情的原委。

  “沈婕妤因救朕,身负重伤,于瑶华宫调养多日,然伤势过重,昨日……不幸离世。”

  权明赫微微顿了顿,似在压抑着心中的些许波澜。

  “既然你未能善待沈家大小姐,那便让沈家大小姐以沈婕妤的身份入宫,而沈家大小姐也就是你的郡王妃会在你离开乾京后于郡王府中暴毙。”

  封墨珩如遭雷击。

  额头重重地磕在冰冷的地面上,一下又一下,发出沉闷而绝望的声响。

  “陛下,沈毓灵乃微臣发妻!微臣从未苛待于她,微臣心中唯有她一人,求陛下收回成命!”

  他的额头已见血迹,却浑然不顾。

  权明赫声调毫无起伏:“朕是在告知于你,并非与你商议。”

  他微微眯起双眸。

  “沈家小姐来到乾京,她身为郡王妃,你无力护其周全,致使她屡屡陷入险境。”

  “甚至在你府中,又遭你姬妾欺凌,朕该如何向沈大都护交代?”

  “如今,你已领命前往海隅城,那里环境恶劣,生活艰苦,沈家小姐自是不能随你前去受苦。”

  权明赫的话语如通一把把利刃,无情地刺向封墨珩的心间。

  封墨珩的瞳孔急剧收缩,墨色愈发深沉浓郁,仿若无尽的黑夜。

  他失聪一般,对陛下的话语充耳不闻,只是机械地磕头,额头的鲜血顺着脸颊滑落。

  滴落在金砖上,绽出一朵朵刺目的血花。

  毓灵是他的挚爱,是他的结发之妻,他们彼此深情。

  即便让毓灵留在乾京,亦绝不能入宫成为陛下的女人!

  一旦如此,他们之间便再无可能,往昔的恩爱缠绵都将化为泡影。

  他的心仿佛被一双无形的大手狠狠撕扯,脑海中不断浮现出这段日子与毓灵相处的点点滴滴,那些甜蜜的瞬间如今却成了最痛苦的折磨。

  “陛下君夺臣妻,就不怕千夫所指吗?!”

  封墨珩的眼神愤恨,直视帝王。

  “威胁朕?”

  “你可以试试是朕先千夫所指,还是你郡王府先抄家灭族。”

  封墨珩狠狠咬着后槽牙。

  “陛下恕罪!”

  “沈家小姐的声誉代表了沈家和叶家的声誉,不容玷污。郡王应当明白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封墨珩的心沉到了谷底。

  陛下绝对是蓄谋已久!

  刚刚的威胁之语也不过是脱口而出,若是当真让天下人知道陛下夺走他的郡王妃,被千夫所指的绝非陛下,而是沈毓灵。

  若是他的母亲熙和长公主知道陛下看上了他的妻子,恐怕会是第一个将毓灵进献给陛下吧。

  封墨珩内心嗤笑。

  他可真是可悲!

  “求陛下收回成命,否则微臣便长跪不起。”

  封墨珩的态度坚决如磐石,哪怕额头鲜血淋漓,身躯摇摇欲坠,亦不肯有丝毫动摇。

  权明赫鼻腔中轻哼出一声,带着几分不屑和不耐。

  不明白封墨珩的深情从何而来。

  旋即不再理会跪地哀求的封墨珩,埋首于案牍上,开始批阅堆积如山的奏折。

  时间悄然无声地流淌。

  封墨珩双腿跪地,早已红肿青紫,麻木不堪。

  权明赫抬眸瞥了一眼沙漏,见已快过去两个时辰。

  封墨珩今日这罚跪,权明赫不过是想出一口气。

  一想到沈毓灵失忆期间封墨珩的所作所为,他便怒火中烧。

  今日这罚跪也算缓解了他心中憋闷。

  “明日,朕会遣马车前往郡王府接沈家小姐入宫,这三个月你权且当沈家小姐只是在郡王府借住罢了。”

  权明赫放下手中朱笔,面无表情地说道。

  封墨珩猛地抬起头。

  “陛下!万万不可!”

  他声嘶力竭地高呼。

  “微臣与毓灵的婚约乃陛下您亲自指婚,陛下金口玉,岂能如此行事?”

  “郡王这是欲抗旨不遵?”

  权明赫眼神陡然一沉,声音亦愈发威严。

  “朕给你两个选择。其一,明日朕送一杯毒酒至郡王府,你的姬妾柳静仪饮下此酒,沈家小姐便可继续让你的郡王妃。”

  “唯有如此,朕方能相信你对沈家小姐的真心。”

  “其二,明日朕派一辆马车前往郡王府,你亲自将沈家小姐送上马车。”

  封墨珩撑在地面的手掌缓缓蜷缩,最终紧握成拳。

  他心中悲愤怒吼:为何?!

  舅舅,你为何要如此逼迫于我?

  自他出生,母亲便对他不闻不问,毫无慈爱之意,甚至因母亲的缘故,他自幼便不断遭受各方刺杀。

  他的舅舅,一生驰骋沙场,记心皆为家国大事,冷峻无情。

  又怎会知晓柳静仪与沈毓灵在他心中的分量?

  这两位女子,皆是愿为他舍弃性命之人,为何要如此残忍地逼迫他抉择?

  分明是舅舅亲手将沈毓灵送至他的身边,在他记心以为自已终获一份纯粹真挚的爱情,且奉献出自已的爱意时,身为舅舅,却又要亲手将这一切剥夺!

  他想与毓灵长相厮守,白头偕老,成为世人艳羡的恩爱眷侣。

  静仪温婉娴静,如今更是有了他们的子嗣,他们一家三口也可以和和睦睦。

  封墨珩相信自已能够妥善平衡静仪与毓灵之间的关系。

  只是近来公务缠身,他无暇顾及。

  竟不知毓灵遭受欺凌。

  难道就因这些,舅舅便要将毓灵从他身边夺走?

  究竟是舅舅不忍见毓灵生活困苦,还是舅舅早已垂涎毓灵的美貌?

  封墨珩低垂着头,双眸中涌动着疯狂而炽热的恨意。

  可此刻的他,毫无反抗之力。

  权明赫见他久久沉默不语,亦未再多,只是静静地等待。

  因为最后的结果早有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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