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胭在说这句话的尾调时,刻意压了压自己的嗓音。

  她张着漂亮的黑眸,一瞬不瞬地望着他,满意地欣赏着孟鹤川那波澜不惊的脸,在自己这句话语中微微发怔。

  他在兖州的时候也对自己说过这句话,这次白胭终于逮着机会,以牙还牙给他顶了回去。

  从小到大,孟鹤川是大院里矜贵优雅的孟公子。

  进入了航天队,他又是说一不二的年轻总工程师。

  极少有人敢用这种态度与他说话,可他偏偏没有生气。

  反而饶有兴趣地望着眼前觉得自己占了口舌上风,而得意扬扬的女孩。

  白胭的行李没来得及从火车上拿下来,在她身份没调查清楚之前也不能出门。

  到了大队的这几天,身上穿的关系衣服都是靠孟鹤川从其他女同志那里借来的几件衣服。

  尺码有大有小,有长有短。

  随着她的晃动,纤细白皙的脚踝若隐若现。

  不知怎么了,孟鹤川的脑中突然就回想起他们倒在火车卧铺上的那一幕。

  女孩的脚踝也是这样无意间摩掐在他的小腿……

  小腹倏然收紧,孟鹤川脸上发红,猛地站直了身子。

  他的动作太大,连带着撞翻了桌上的水杯。

  “鹤川哥,你没烫伤吧?”

  阮晓慧终于找到机会插嘴,急哄哄地说:“我和白胭姐说过好几次,不能把水杯放在门口的桌子上,可是她,她就是不听,我也被烫伤过。”

  白胭从床上站了起来,慵懒地伸了个腰。

  这些天来她和阮晓慧共处在一个屋檐下,明里暗里被她坑过几次。

  比如孟鹤川送来的衣服与日用品,她每次都能找到借口先挑,然后留下一些粗布老气的款式给她。

  白胭懒得计较这些小事,但这不代表她愿意无端端被人扣上一口黑锅。

  她斜着眼睨看阮晓慧,轻嗤一声,“不对吧?你烫伤是因为想趁着警卫员换班的时候从窗户偷溜出去,所以踩上了桌子又摔下来,我都没和你计较我的口杯被摔出一个豁口,你怎么还颠倒黑白,恶人先告状了?”

  阮晓慧脸上又红又白,脱口而出:“你那天没睡着?”

  白胭从床上跳下来,双眸明艳妩媚地朝她狡黠一笑,“你猜我有没有睡着?”

  对付阮晓慧这样的绿茶,就是得当场反击,不给她留下一丝机会。

  孟鹤川选择性地听话,他微蹙着眉,凝视白胭,只问自己关心的话题:“今天的机会难得,你确定不去参加吗?”

  白胭走到他面前,弯腰去捡自己的水杯。

  衣料太短了,随着她的动作,露出一小截细腰,突兀地闯进孟鹤川的视线里。

  男人的呼吸倏地乱了节奏。

  白胭没有意识到孟鹤川片刻的失神,她重新直起身,偏过头看他。

  因为休息得好,她的一双眼如水光潋滟,无声无息地撩动孟鹤川的心弦。

  “不去。”

  白胭将自己的水杯摆正,细长白皙的手指无意识的摩挲着杯口,连眼皮都懒得掀,清脆果断地拒绝。

  “为什么?”

  “懒得动。”

  “白胭。”孟鹤川表情严肃地叫白胭的名字,“在首长办公室里你应该很清楚我们为什么要冒险留下你,祖国此时百废待兴,无论是谁,只要有能力,都需要贡献自己的力量。”

  白胭在心里暗自腹诽,孟鹤川一个反派**oss,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同自己头头是道地讲道理?

  但想归想,白胭总不会笨到直接开口。

  她眨了眨眼,带着捉弄人的心思调侃,“孟总工,你与其给我扣那么大顶的帽子下来,不如直截了当地说你希望我去,看在真诚的份上,我说不定就改主意了。”

  沉默片刻,低沉的声音再度响起,“我——我是希望你去的。”

  白胭凝着他,试图从消散的语调中去分辨那句话的真假。

  孟鹤川这个人,不仅皮囊好看,偏偏还有一双含情眼。

  认真说话的时候眼里头像是藏着漩涡,好似可以把人紧紧地往里吸引。

  她可以在孟鹤川漠然或者发怒的视线中泰然自若地与他回怼,却无法抵抗住他真诚的‘攻势’。

  难怪人家能做反派头子呢,能屈能伸,手段了得。

  白胭吞了口唾沫,别开头试图不去看他,“你希望我去?”

  “是。”孟鹤川不矫情,大大方方地承认,“我想过了,队里急切的需要你这样的翻译人才,你在火车站出现的时机与逃跑的举措非常可疑,但我可以以身犯险,用我自己的时间去赌这一次。”

  白胭在心里猛翻白眼,面上假笑,“请问孟总工口中的‘以身犯险’是什么意思呢?是你认为我会试图接近你,诱惑你,来窃取秘密资料吗?”

  “你也不必着急往自己身上套,我说的这些也都是可能。”他说的话气人,但偏偏又一本正经,让人无可奈何。

  见白胭抿着嘴迟迟未答,孟鹤川又问了一遍:“所以,你的决定呢?”

  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白胭的视线往哪儿落,他的长腿就往哪儿挪。

  不偏不倚,身影始终跟在白胭眼前。

  几个来回后,白胭被孟鹤川这种走哪跟哪的举动给搞得有些心烦。

  在孟鹤川又一次靠近的时候,她终是忍不住,蹙眉瞪着他,俏丽的五官因为微微动怒变得更加立体,“你别老围着我转!”

  白胭本就是南方人,着急起来,语调会不自觉带上了吴侬软语的腔调。

  乍一听,反而有一丝撒娇的意味在里头。

  这下不仅是白胭,连孟鹤川的脸上也出现了不自然的绯红。

  他负手转过脸,刚好看见自己上次送来,却被白胭随手丢在桌上的书。

  修长的指节朝着书封敲了敲,“这本书送给你不是做摆设用的,特别是你,需要多看。”

  白胭垂眼看过去——

  是一本《作风建设大家谈》。

  白胭胸前重重起伏两下,默念了一首完整的《莫生气》,这才把胸口的那股郁结之气给压了下去。

  她不想再和孟鹤川进行这种无谓的斗嘴。

  加上自己这几天本来对未来也做了决定,不如趁着这次机会,先出门探探情况。

  “我……”

  “白胭姐!”

  一直插不上话的阮晓慧突然拔高了嗓门叫她,“白胭姐,你这几天不是说身体不适吗?”

  阮晓慧语速飞快,完全不想给白胭说话的机会,她将视线定格在孟鹤川的面上,“鹤川哥,白胭姐这几天的身体好像一直都不舒服,不如让她留在宿舍里休息,我……我陪你一起去吧?”

  “你?”

  阮晓慧害羞地走上前一步,毛遂自荐,“鹤川哥,这几天我在宿舍里也想了不少,我原本就是想来京州找工作的,听说咱们队里正在招聘女队友?”

  这几天白胭吃了睡睡了吃,都在补觉。

  阮晓慧当然也没闲着,整日找机会与门口站岗的警卫员套话。

  只是套出来的消息的真实性与准确性有多高,没有人能保证。

  比如现在,阮晓慧是掌握了航天大队最近在对社会招人的消息。

  但她画猫像虎,根本不知道大队到底想要的是什么人才。

  “鹤川哥,我想过了,我和你,有那枚肩章的缘分在,如果可以,我希望能够离你更近一些……”

  听见她提到了肩章,拒绝的话到了孟鹤川嘴边,又说不出口了。

  “可以吗?鹤川哥?”见他态度似有松动的模样,阮晓慧趁热打铁,“我这几天足不出户,待的人都要麻了,白胭姐不舒服,我就替她去吧?”

  孟鹤川犹豫着。

  阮晓慧来了那么多天,自己也没找机会和她问问肩章的事。

  但如果她就是当年救了自己的女孩,自己对她的质问与怀疑反而变得很无情无理了。

  “那好吧,你的身份不比她,之前我也提过的,你想出门的话提前和我说一下,是可以的。”

  听见他的话,阮晓慧嘴角怎么压都压不住,她得意的瞟向白胭,“太好了,谢谢你鹤川哥,白胭姐不去,我陪你一起去呀!”

  但她的笑还没两秒钟,清丽的声音倏的响起。

  “谁说我不去?”

  白胭利落地拿发圈扎了个马尾,露出精致的小脸。

  阮晓慧恶心她好几天了,现在又摆出一副她是孟鹤川‘特殊照顾’对象的模样来,她不出手打脸,天理难容。

  思及此,白胭扭头对着孟鹤川灿然一笑,“孟总工的邀请,我自然是要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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