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斯寒一路上一直没有联系许溪。

  雨下得太大了,他不想让她开车分心。

  他跟了这一路,翻滚的情绪早已归于平静。

  可这平静背后,却是彻骨彻心的凉。

  他同样没有回复那条挑衅短信,觉得无聊至极。

  一个把女人当成所有物的男人,有什么可骄傲的?

  傅斯寒拿过手机,给许溪发了一条微信:

  我在门外等你。

  可消息发过去之后,像是石沉大海一样,没有任何回复。

  傅斯寒没有熄火,雨刷器调慢了一档。

  看着雨水落满整个挡风玻璃,模糊了视线,又一并被刮去,视线再次清晰。

  来来回回几次,整个世界仿佛都安静下来,变成了眼前的模样。

  或迷茫,或清晰。

  傅斯寒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跟到这里来。

  也不清楚许溪今晚是否还会回去。

  他甚至不知道他现在的所作所为,算不算愚蠢。

  可他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心,就这样舍弃自尊地跟了过来。

  他向来骄傲狂妄,任何人都不放在眼里,可唯一能让他产生挫败感和不自信的来源,都是许溪。

  傅斯寒深吸了一口气,莫名觉得车中有些憋闷。

  降下车窗,任由雨滴斜飞着打在脸上,却像是将那种冰凉的冷意浇在了心头。

  他拉开储物箱,从里面翻翻找找,指尖碰到了一个烟盒。

  这才忽然想起,他好像很久没抽烟了。

  准确地说,自从和许溪重逢之后,他就没再抽过。

  因为他记得许溪不喜欢烟味。

  年少轻狂的时候,他觉得抽烟的男生很酷,所以便学会了抽烟,经常出去和外校朋友吞云吐雾。

  可认识许溪之后,有一次他抽完烟回到教室,坐在她身旁。

  却见她轻轻蹙眉,捂着口鼻咳嗽了两声。

  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从那之后就不抽烟了。

  常听人说,抽烟容易戒烟难,可他不以为然,说戒就戒了。

  直到去了国外之后,每次夜深人静,辗转反侧的时候,他才会重新点燃一支香烟,缓慢地吸进肺腑,仿佛它可以麻痹神经。

  让那些切不断又扯不掉的思念,多少能麻木一些。

  可今天,他坐在车内,竟再次体会到了那些个夜晚的孤寂。

  心中突然萌生了一个消极的念头:许溪她应该不会再出来了。

  不会再坐他的车,更不会再见他。

  傅斯寒心烦意乱,敲出一支香烟,咬在齿间,拨开打火机盖子,跳跃的火苗瞬间亮起。

  可偏巧,车窗外飘进来一阵风雨,落在火苗上。

  火苗轻晃了两下,最后狼狈的熄灭。

  傅斯寒目光微垂,停顿了两秒,终是没有再次点燃,无力地垂下了手。

  他丢开打火机,叼着烟靠在椅背上,脖子线条拉长,喉结缓慢滚动一遭。

  烟味溢满了口腔,连同那颗心一起,都像浸泡在了苦涩药汁中……

  -

  许溪在佣人引领下,直接去了正厅。

  宋老爷子已经在那里等候多时,见到她时,并没有之前那次和蔼,反而语气严肃地询问:

  “他人呢?”

  许溪没有直接回答:“我已经把他安全送回来了,不清楚他现在在哪儿。”

  外之意很明显:你只让我把你孙子送回来,我自然不会做多余的事。他一个大活人,有手有脚,我还能一直看着他?

  宋老爷子眼皮轻轻一跳,刚想训斥两句,却见许溪抬头与他对视,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清醒又冷静。

  “宋爷爷,我这次来,是想回答您上次问我的问题。”

  宋老爷子微微坐直身体,已经有了预感。

  许溪淡定自若地望着宋老爷子,轻声道:

  “我今天已经办完了所有离职手续,本打算安顿好之后再过来向您汇报的,正好借着送他回来的机会,过来和您说一声。”

  许溪抬眸望着宋老爷子,已经没有之前每次见面时的畏惧和紧张。

  “感谢您这么多年对我的照顾和提拔,我也确实竭尽全力地为广泰创造效益,帮助了宋易安,我自问没有愧对您的栽培。如今他已经有了苏氏的帮助,如虎添翼,公司肯定会变得越来越好。也希望您身体健康,长命百岁,以后如果有机会,我会再回来看您的。”

  她一番话说得不卑不亢,甚至还有几分真诚,可宋老爷子又如何听不出她真正的意思?

  你对我的照顾,不过是想利用我帮助你的孙子。但不管我如何优秀,都比不上富家千金,不会让公司更好。所以我走了,你们自求多福吧。

  许溪说完,整个大厅变得异常安静。

  宋老爷子凝视着许溪沉静的眉眼,已经能看出她眼中的坚定。

  他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没想到宋易安居然连一个平凡普通的小丫头都搞不定!

  更没想到许溪会这样有骨气!放着广泰高层不做,偏要为了赌气辞职!

  起初他还以为这小丫头是聪明的,现在看起来,简直愚蠢到了极点!

  “你会后悔今天的决定。”宋老爷子声音已经染上几分不悦,“再想找到广泰这样好的公司,可就难了。”

  许溪挑起唇角,没有丝毫犹豫地回答:“人生有太多后悔事,若每一件都沉浸其中,不是太消极了吗?宋易安教过我:要朝前看,不要回头。即便我有一天后悔了,也是因为自己不够优秀,能力不足,而非今天做出的这个决定。”

  宋老爷子紧抿嘴唇,显然被她这番话气得不轻。

  可他终究要顾及形象,不可能和一个晚辈斤斤计较。

  于是他随意摆了摆手:“知道了,你走吧,我尊重你的决定。年轻人总要碰几次壁,才会成长。”

  许溪恭恭敬敬地向宋老爷子鞠了个躬,接着后退两步,转身刚要走,却听宋老爷子若有所思地补了一句:“走之前去看看你爸,这两天连着下雨,他的腿又犯病了。”

  许溪下意识攥紧拳头,四肢百骸仿佛被一阵冷风吹过,寒意刺骨。

  她没有回答,直接跨过门槛走了出去,可迈出的每一步,却都十分沉重艰难。

  许溪沿着抄手游廊往院外走去,连绵不断的雨水打湿了她的衣裳和睫毛。

  她抬头看了一眼头顶这四四方方的天空,虽然被雨水阻隔了视线,却依旧能看到它隐约的轮廓。

  轻轻吸了一口气,涌入肺腑的都是雨的咸涩。

  她收回视线,抬步刚要走出院落,却见宋易安撑着伞走进院中。

  看到许溪淡漠疏离的模样,宋易安心口一阵躁动,下意识问道:

  “你要去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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