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握紧二楼栏杆,看着孔德昭。

  南顺王世子,在南顺一带地位就如同他在京城。

  自幼习武,天生神力,高大勇猛,擅使一把长柄大刀,擦刀必须用血。

  据说他能徒手与虎熊搏斗,在南顺圈出一片林子做兽园,没事就从大牢里挑几个人,赶到林子里去,连人带兽,碰上什么杀什么。

  全靠一双手。

  太子只与他见过两次,一次是年幼时,南顺王还不是王,只是将领,奉旨去镇守南顺,临行之时进宫面圣,皇帝特意恩准,让他带儿子入宫。

  比太子小两岁的孔德昭,却比太子高半个头,壮一臂。

  孔德昭在宫宴上毫无规矩,坐无坐相,吃无吃相,吃过饭还和禁军比了一场。

  皇帝开怀大笑,夸他年少就有大将之相。

  从那时候起,太子就不喜欢孔德昭。

  第二次见,是五年前,南顺王已是南顺王,孔德昭已比他父亲还要高大,勇冠三军。

  宫宴之上,还和之前一样,饭后又和禁军比一场,这一次,还“无意中”斩了一个侍官。

  皇帝开怀大笑,夸他虎父无犬子。

  宫宴退,皇帝就起了杀心。

  但南顺王势大,已成庞然大物,岂能轻易撼动。

  就在今年,皇帝生辰时,太子献策,可以用婚事先稳住,这个联姻的人家,也得是武将,表面向南顺王示好,联盟,实则是替朝廷争取时间。

  苏家,是朝廷的不二人选。

  表小姐余笙笙,也就成了苏家的不二人选。

  现在,再见孔德昭,又看看柔弱坚韧的余笙笙,太子心里忽然涌起一丝丝后悔。

  不过,相比大业,这点后悔又瞬间荡然无存。

  他重新坐回去。

  苏砚书快步到余笙笙身边,神情关切紧张:“笙笙,你没事……”

  待转到正面,看清余笙笙的脸,他眉心狠狠一跳。

  “脸怎么回事?”

  他目光怒视苏家其它人。

  明明知道,余笙笙要嫁给孔德昭,明明知道这张脸就是最关键的法宝,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

  再怎么罚,也不能罚脸啊!

  苏定秦哼道:“是她自己。”

  苏砚书惊怒,眼神询问余笙笙。

  孔德昭笑声爽朗,被人抬着转到前面,目光像张巨网,兜头兜脑把余笙笙全网在其中。

  看清那张脸时,眼睛倏然一亮,太惊艳了。

  至于眼下那点伤,红红的,一头尖,一头宽,竟像是一枚飘落的花瓣。

  不显丑,反而更美。

  孔德昭摸摸自己右眼眉至额角入鬓的狰狞伤疤:“无妨,本世子也有伤疤,正好,般配。”

  余笙笙并不知他是谁,只见他与苏砚书一起来,就预感不妙。

  而且,他的目光极有侵略性,行事张狂粗犷,和之前见过的人都不一样。

  直觉告诉她,此人很危险。

  当听他自称“本世子”,瞬间脑子一空。

  孔德昭,竟然这么快就入京了?

  这可怎么办?

  孔德昭见她呆愣,像只白软的小兔子,格外喜欢。

  他看向苏定秦,冷然一笑:“少将军,刚才那一下,就算是本世子给你的警告。”

  “若是再有第二次,可不止射你的护腕。”

  他捏起一支弩箭:“上好寒铁,我南顺特制,可射穿护心镜。”

  众人呼吸一窒。

  这已然是明晃晃的威胁。

  苏定秦神色一僵。

  苏砚书转头看到二楼的太子,赶紧见礼:“殿下,幸不辱命,在下已迎世子进京。”

  太子微笑点头:“甚好,你辛苦了。”

  孔德昭等太子说完,才拍拍二人抬,示意手下转过来,面向太子。

  他拱拱手:“太子殿下,恕下官有伤在身,无法见礼。”

  太子笑容依旧:“无妨,世子一路辛苦,本宫已为世子安排好住处,稍后就让砚书陪世子过去。”

  孔德昭摆手:“不急,难得今天是个好日子。”

  他看向余笙笙,丝毫不掩饰:“见到余小姐,本世子很开心,我还要尽快进宫面圣,请陛下降旨赐婚。”

  降旨赐婚!

  众人心头再一惊。

  尤其那些贵妇小姐,之前还看不起余笙笙,瞧着她极美的脸破了相,心里痛快得很。

  可一转眼,世子要为了她,请皇帝下旨赐婚?

  这个无依无靠的孤女,来投奔苏家,寄人离下的可怜虫,竟然一跃要成为世子妃?

  这是什么好命!

  苏家人对视一眼,都如释重负。

  镇侫楼,毁容,这些担忧,都尽数散去了。

  老夫人的气也顺了。

  苏夫人又哭又笑,拉住余笙笙的动作都温柔许多。

  余笙笙却如遭雷劈。

  赐婚?和孔德昭?这怎么行?

  她努力了那么久,不惜毁名声,进镇侫楼,决然毁脸,就这么轻飘飘一句话,依旧白费?

  余笙笙甩开苏夫人的手,对孔德昭福福身:“世子……”

  “余小姐,”太子身边遥遥自身后传来,“世子刚入京,你们还有的是机会说话,先让世子好好歇息吧。”

  孔德昭饶有兴趣地看着她:“无妨,本世子不累,你想说什么?说。”

  苏砚书上前一步,拱手道:“世子殿下,小妹她……”

  孔德昭笑意森然:“让她说。”

  余笙笙刚才被太子一叫,理智回笼,冲动渐退。

  她忽然明白,太子之前在水榭跟她说的“很快苏家人就不敢再欺负你”是什么意思。

  果然,能压住苏家的,另一个更大的火坑。

  想想吴奶奶,想想整个一个村子的人。

  她不怕死,但难保不会连累无辜。

  现在说了,就能让孔德昭改变主意吗?苏家就能放过她吗?

  绝不会。

  她不能冲动,就处入绝地,也要隐忍,找机会反击,而非冲动,做无谓牺牲。

  她紧握双手,掐着自己的掌心:“小女出身卑**,无父无母,命也不好,怕世子将来后悔。”

  孔德昭哈哈大笑:“你放心,本世子从来不信命,再说,有本世子在,说你是什么命,你就是什么命。”

  “谁敢再说你命不好,提头来见!”

  “至于什么出身,本世子已无需用女人的身家来提高自己,只看自己喜欢。”

  他俯身:“本世子,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