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王是真的惊恐了。

  记忆这个东西,只要撬出一条缝,剩下的就会一股脑涌出来。

  三三现在还不能想起那些事!

  一旦她想起了,那些狗叛徒循着味儿就找过来了!

  “汪汪汪,我错了~我再不不捣蛋了,我去给小白脸道歉汪~”小王赶紧施法打断。

  三七挑眉,一巴掌拍它狗头上:“一看你这认错态度就不诚心!给我面壁思过去!”

  小王呜呜呜,朝墙边过去,不时回头,试图用委屈巴巴的眼神软化三七的郎心似铁。

  “以前在村里你是这样面壁的嘛?”三七严厉道。

  小王嗷呜一声,扭过头,人立起来。

  狗脸对着墙,一阵咬牙切齿。

  很好!死小白脸,本王和你的仇恨又多了一笔!

  ……

  燕度打了个喷嚏。

  他皱着眉,就在刚刚,他莫名有种被针对了的感觉。

  那感觉来的快,去的也快,但现在不是追溯那‘恶意’来源的时候,他看着莫名悬空出现在自己头顶的剁骨刀。

  燕度眼神平静,比起在背后狗狗祟祟搞小动作的,他更喜欢这种直接贴脸的‘恶意’!

  剁骨刀的刀面上浮现出一行血字:

  ——往事莫提。

  ——为你好,也为她好。

  他眸色幽深,“威胁?还是警告?”

  剁骨刀:

  ——忠告。

  燕度沉默了片刻,声音低沉:“是你们在阻碍她回村?”

  ——危险。

  血淋淋的两个字,刺痛燕度的眼,他沉眸许久,开口道:“她很思念你们。”

  剁骨刀也空白了许久,一笔一划,出现四字。

  这次的字体娟秀,明显是女子的字迹。

  像是有人隔着剁骨刀,在与他对话。

  ——终会重逢。

  血字随着剁骨刀一起消失。

  燕度维持着抬眸的姿势久久微动,半晌后,才垂下眼眸,冷峻的眉头微拢。

  他快步走到书案旁,提笔写下四个字。

  危险。

  重逢。

  是村子本身有危险?还是回村的过程会有危险?

  至于重逢……

  那村子里的男女老少乃至猫狗都非人,若是死了,自然就重逢了,可燕度觉得,最后那个‘重逢’指的恐怕不是在阴间重逢。

  他莫名想起了那座祠堂,还有那位血池娘娘……

  “重逢于人世间,重塑于阴阳路……”

  燕度提笔的手轻轻一颤。

  他放下笔,将纸张丢入火盆,任由火舌将其吞没。

  笃笃——

  敲门声将燕度的思绪拉了回来。

  明明隔着一扇门,可燕度有种预感,他觉得门外的是三七。

  他快步过去打开门,果不其然看到了她。

  三七冲他扯出了一个笑。

  燕度觉得内脏像是被一只手大力碾揉,他拉着她进了屋,三七顺从的被他牵着,坐在了软榻上。

  三七喃喃道:“你说过女子不能随便坐男子的床榻的……”

  “事急从权。”燕度半蹲在她近前,握着她的手,“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

  三七想扯出个笑,但很难。

  燕度不觉得滑稽,只觉得难受。

  “小王就在大将军身上。”三七低声道:“是它给南浔下的诅咒,也是它想趁你睡觉咬你,我罚它面壁思过了,等天亮了,我再让南浔揍它一顿解气。”

  燕度嗯了声,“为什么难过?”

  三七沉默了许久,“村里应该出事了。”

  “小王什么都没说,但我猜到了。”

  “还有大王……”三七扯了扯嘴角,“小王的狗魂就藏在大王的木雕里,我和你说过的,大王最宝贝这个木雕了……”

  燕度胸腔内细细密密的钝痛着。

  懊恼与自责在他内心汹涌翻腾,若说之前他还在怀疑,剁骨刀为何在今夜找上门来与他‘说’那些话。

  那么现在,他明白了。

  三七的‘遗忘’,或许是一种保护。

  而他自私的想让她回忆起过往,反而是无意中让‘痛苦’提前降临,也将她置身到了未知的危险中。

  那个村子里的‘人’,是养育、陪伴她长大的亲人。

  “燕度,我想去一个地方,确认一件事。”

  “我陪你。”

  ……

  虞府,或者说虞宅。

  继虞敬被贬官、虞棠身死、柳氏受罚等一系列打击之后,虞家已是墙倒众人推。

  虞敬从七品主簿被一贬再贬,如今只是个九品录事,被礼部发配去看管仓库。以他如今的身份地位,可是没资格住府邸的,更别说京中居大不易,有的是花钱的地方。

  于是乎,虞家人现在只能搬到城西,住的二进宅子也是赁来的。

  哪怕明儿就要除夕,朝中百官都休沐在家了,虞敬也得在仓库看大门,故而不在家中。

  虞闵文也躲在国子监,不愿回家。

  整个虞家只剩下瘫废在床等死的柳氏和搬过来后请来做饭浣衣的一个老妈子,以及,酩酊大醉的虞闵武。

  “滚滚滚!给老子滚!狗眼看人低的东西!”虞闵武把一贯钱砸在老妈子的脚边。

  老妈子捡起钱叉腰骂起来:“没钱就别请人伺候!谁不知你们虞家人是什么德行,脏心烂肺的玩意儿,还欠老娘一贯钱工钱,你要是不给,等着老娘报官来拿你!”

  虞闵武浑身酒气,眼神凶狠。

  老妈子被他的目光吓着,拿着钱骂骂咧咧的走了。

  虞闵武烂泥似的瘫坐在地,继续灌酒。

  一旁的床上,柳氏双目无神,浑身脏臭,像是十天半月都没洗个澡似的。

  突然,柳氏瞪圆了眼,惊恐的的看着门的方向,嘴巴一张一合,发出啊啊啊的惊恐颤音。

  “别吵!”虞闵武一声咆哮。

  醉醺醺间,他只觉眼前一暗,下一刻,他就被人掐着脖子提了起来。

  虞闵武憋红了脸,痛苦挣扎,且不说他本就不是来人的对手,就说他成天烂醉如泥,原本的好身板也早被酒水掏空了。

  在看清掐着自己的是谁后,虞闵武惊恐的睁大了眼:

  “燕……燕……度……”他惊恐的吐出来人的名字。

  燕度神色冷漠:“她问,你答。”

  虞闵武余光瞥见了燕度身后的少女,她肤色冷白,小脸笼在黑狐大氅中,清冷又贵气。

  他二人存在,与这破乱脏屋格格不入。

  虞闵武在看到三七的刹那,油然而生的羞耻感让他近乎窒息,比燕度掐着他脖子,还让他窒息!

  不是羞耻自己曾经的所作所为。

  而是羞耻于现状,就如三七和虞家断亲那天说的一样,她去往了高处,他们跌入了泥里,发烂发臭……

  三七不关心虞闵武的内心感受,她冷漠开口:“两年前,是谁告诉你们,我在黄全村的?”

  虞闵武艰难的摇了摇头。

  见他不知,三七再也不看他一眼,目光落到榻上的柳氏身上,“那你来回答。”

  她开口之后,一直桎梏在柳氏喉咙处的那股力量消失,柳氏嘴里断断续续的发出了音节,许是太久没说话,她的声音颤抖又变调。

  她的眼神既怨毒又恐惧,却不敢不回答:

  “是……是钦天监的吴大人,他占卜谶纬出你在那村里,还说只要带回你,虞家就会大富大贵,他就是个骗子……骗子——”

  三七神色冷漠:“哪个吴大人?”

  “吴……吴常吴大人……”

  三七眸光轻闪,燕度声音幽冷:“钦天监中从无此人。”

  柳氏瞪圆了眼:“怎么可能!”

  三七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钦天监中没有吴常,可黄全村里有吴常。

  “走吧……”三七转过身,余光瞥见虞闵武那怨毒的视线,她脚下一顿,喃道:“差点把你给忘了……”

  她手摸向后腰,朝虞闵武走去,冷白小脸上一片冰冷。

  “本来想最后再慢慢收拾你的,但我今天心情不好,所以……”

  三七拔出了剁骨刀。

  “虞三七你要做什么!!”

  “那把刀怎么会在你手里!!”

  在虞闵武和柳氏惊恐的尖叫中,三七抬刀狠狠砍向了虞闵武的腿!